说这话的不是别人,却是方才告状的妇人,按辈分二妮儿得叫她一声堂姑,嫁在本村。
众妇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她们皆有私心。
二妮儿既傻又哑,若真活不成了,柳大娘虽立了女户,却总也是钱家媳妇,没得个把家产往娘家送的道理。想要人养老送终,必得过继个儿子,她们别的不多,就孩子最多……
钱多多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回到村里就悠悠转醒,对上七奶奶担忧怜惜的眸子。七奶奶信佛,最是怜贫惜老的老人,见到二妮儿也不像其他村人那般避讳。她机灵,不吭声,睁着眼,泪珠断线般落下,痛苦的呻吟。
七奶奶果然心疼,也跟着泪涟涟,轻轻抚摸她高肿的面颊,道:“可怜的孩子……”
她想再接再厉叫疼,只恨自己扮演的身份是个哑巴,却不好突然间转变,只是眼泪掉的愈发顺流。
七爷不好分说刘氏,逮着钱满山狠狠的骂了一通。七奶奶没那么多顾忌,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刘氏骂了个狗血喷头,并言明她若再对二妮儿非打即骂,就要请祖宗家法。
七爷是钱氏族长,七奶奶有充分的权利管教钱家的所有女人。
刘氏得了没脸,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搭上草药钱,心中难免就有些忿忿然。但事情是她挑起,却也不敢顶撞族长。回了家打狗骂鸡,指桑骂槐,又仗着无人监管,虽抓了草药,却也不肯给二妮儿使。
钱多多躺在狭小的屋里,孤零零的没人管,虽然七奶奶给她敷过药,但身上和脸颊还是火辣辣的一阵疼过一阵。
她想着今天挨得打,再想想从前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生活,悲从中来,待要嚎啕大哭,刘氏刚找借口打了巧儿一顿,并骂他嚎什么嚎,又不是死了亲爹。
钱多多心知她骂给自己听,不肯落人口实,无声哭泣,把一双眼睛哭成了桃子。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冲跑了脸颊上覆着的草药汁,火辣辣的疼。
哭一阵睡一阵,睡一阵疼一阵,迷迷糊糊到了半夜,竟也无人叫她吃晚饭,屋里连碗水都没有。
她正自难过,嘶嘶抽痛,房门轻扣,没等她回答有人闪身进来。
钱多多握紧放在枕下防身的尖石,于黑暗中瞪大眼睛。
那人走过来,并不靠近,轻声叫:“二妮儿,二妮儿。”
却是林小五。
她闷闷的嗯了一声。
林小五点燃偷来的草灯,靠近床头照在她脸上,光线昏暗模糊不清,饶是看不太清,林小五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肿的比白天还厉害!”
她心想,泪水冲跑了草药,盐分活腌了生人肉,能不肿?
林小五放好草灯,变出小瓷瓶,道:“你别动,我给你敷药。”
他打开瓶塞,倒在手里一点粉末,钱多多纳闷,看样子是药粉,但他哪里来的药粉?
林小五仿佛知道她的犹疑,道:“我去邻村买来的,没人知道。”
钱多多更加怀疑,他哪来的钱?
林小五这次没和她心意相通,粗手笨脚的就要往她脸上抹。钱多多偏过头去,他扑了个空,以为她怕疼,劝道:
“敷药才好的快。”
钱多多郁闷不已。
我自然知道敷药才好得快。问题是我脸上泪痕草药汁混在一起,不洗干净创口,敷药不也用处不大。
她不想讲话,但林小五毕竟不懂读心术,无奈何,只得吐出了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字:
“水。”
见她说话,林小五并不惊奇。他早就听过二妮儿偷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