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来按了铃,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正是白主任,好像之前是见过几次面,不算熟悉,倒是对那头白发有些印象。
白医生身后跟着四个护士,给魏淑子做了例行检查,便开始问话,主要是问些姓名、家世类的问题。
魏淑子一一答了,只是有些事情不便说明。她家三代都从事走阴阳的行业,挂靠在阴阳圈的中介下,帮人看看风水,除除晦气,她自己也是做这行的,原本在一家算命馆打工,随同师父杜真协警办案。
杜真遭咒杀而坠楼身亡,魏淑子掌握到讯息,所有证据线索都指向一人——居住在鹿山白伏镇的张良。魏淑子决定前往鹿山调查,临行前来疗养院探望外婆和妹妹,再之后的情况有些模糊,似乎是离开了,记忆被截断在进入电梯后。
这些事像打字机码字似的,一条条码在脑子里,全是文字形式的数据,却没有实际的回忆画面。魏淑子一想起这些事,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另一些和记忆完全不符的画面,每一段场景都有那黑衣男的出现,那男人应该就是她要调查的张良。
魏淑子无意识地低唤了声“良哥”,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唤了这个名字,喉头抽紧,鼻子也酸了起来,她的手掩在被子下抓紧床单,“良哥”这称呼荡进了心底,为什么他不在身边?
涂婆说:“早前你说要去鹿山,走了就再没回来,只寄信说一切平安,原来是中途出事故了,把头给撞伤,这都过了多久,还有些不清楚,叫我怎么安心?”
白主任说:“你出了车祸,因脑震荡足足昏迷一周才转醒,醒了后还并发意识障碍症,早前是连家人也记不得,成日糊里糊涂,后来断断续续问出家人住哪,就把你转移过来了。”
这里是丽水军区疗养院的特护病房,这所疗养院以脑外科闻名,白主任目前在这里坐诊,也是魏淑子和惜福两人的主治医生。
魏淑子记得他们家是单亲家庭,妹妹惜福常年卧病在床,父亲是海员,常年不归家,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都定居国外,涂婆是寡妇,姐妹俩的生活总是由她一人打理。惜福生活不能自理,时常发病,为就近治疗,涂婆带着她常年住在这里,这套间式样的大病房倒比家更像是家了。
母亲呢?母亲也是从事阴阳工作的职业人,不幸被还魂鬼谋害,死时姐妹俩还小,连她的样貌也记不住。
白主任做了详细检查,说恢复得很好,夹着档案袋起身离开,到门前回头望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眼神,只让魏淑子觉得万般不舒适。
做完检查回来,魏淑子立即去看妹妹。惜福平静地躺在病床上,阳光映照她消瘦憔悴的面庞,在蜡黄色的皮肤上折射出点点白斑。长期卧病在床让惜福的身体发育和比同龄女孩迟缓。惜福今年已有十三岁,因发育迟滞,外貌只得七八岁模样。每次魏淑子见到惜福,她都在沉睡。涂婆抹泪说也有醒的时候,只是魏淑子不记得了,可是醒来也是痴痴傻傻,只是在拖命。
魏淑子摸摸惜福的脸,指尖的触感像摸上冰块,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还以为摸的是具尸体。她转了个头,视线正对房间西南角的一座半人高的桃木神龛,神龛里放的是梅花石灵碑,碑上描绘“涂氏安魂”的黑漆字样,这石碑背面还刻有生辰八字,是为惜福延命的借寿犊。这段记忆却又是个断层,总也想不到深处,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明明是牵挂很深的家人,魏淑子却对她们有种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感。
在疗养院住了一段日子,脑中那些散乱的画面越来越完整,出现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回荡,虽叫不出名字,却亲切得让她向往。
这一天寒食节,夜里格外宁静,已是子夜,房间里忽然弥漫一股浓重的泥腥气,气味太臭,把魏淑子给熏醒,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便下床出去,追着声音来到朝北的小房间,听涂婆声音从里传出:“用命来补命最是丧阴德,多亏涂家列祖列宗厚禄积德,替涂门后人消灾解厄。”
魏淑子轻推房门,门没锁,是虚掩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窥视。檀香味扑鼻,房里布置奇异,不像生活用房,倒似法堂祭祀堂的摆设。四面清式红木莲花虎腿立柜靠墙环绕,柜头上的大莲花雕纹中心各镶一面八卦镜,四角设有桃木雕蜡烛台,烛台上是儿臂粗的檀香红烛,地面绘有圆形法阵,阵中由东向西横着一张黄榆木镂花铁环柜式供桌,桌下圈脚铁架上依次摆放木桶、瓷盆等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