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光。
那间小屋内所有的窗户都合得严严实实,有光从纸糊的窗纸内透过来,他必然会选择另一侧阴暗的墙角。仿佛只有墙角的阴凉才能给他安全。
林霜降猜想,大约是那半个月几乎将他一层皮都剥下的暴晒日子留下的阴影。可人活在世上,怎么能一辈子不见阳光?林霜降在心里做了计划,面上却只能叹了口气,接近了他。
这人十分警觉,在林霜降还在门外的时候便发现了。
他坐在竹椅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应气度尽丝毫不比林霜降所见过的西域首领差上一星半点。虽闭着眼,面朝着的方向却是半点不错。林霜降合上了门,隔绝了阳光,走至他身边,笑道:“谢谢你最后救了我。”
那人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像是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竟是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了句林霜降依旧听不懂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林霜降的感激。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对方说身边,自顾自道:“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我们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对方名字,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霜降,师承墨家。”
对方听着她说了一大串,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说了句词,却又自己摇头否定了。林霜降也不恼,笑眯眯的拉过了对方的手,在对方诧异的神情中,指向了自己,字腔正圆的开口道:“林霜降。”
那人想要缩回手,但考虑到林霜降的武力值,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任凭林霜降抓着。林霜降见对方似乎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将他的手指直接戳向了自己的脸,又重复道:“林霜降。”
那人显示下意识想要缩回手指,然而在林霜降难得的强势以及重复的一遍遍“林霜降”下,他渐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动了动手腕,碰上林霜降的脸,发音模仿道:“林、霜、降。”
林霜降笑弯了眼,松开手:“嗯,我,林霜降。”
那人十分聪明,当下明白,便也有样学样的扯了林霜降的手,犹豫按着自己的眼角,轻轻念了一个音节:“卡卢比。”
他抬起头,阖着双目,向林霜降微微笑道:“嗯,我,卡卢比。”
见这办法有效,林霜降便每日都来同卡卢比说话,说些最简单的的东西,从“你我他”教起,一时间竟然林霜降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被教导的那个,而是教人的那个。
除了学生的块头有些大外,种种场景还真是差不离。
在她能行动后,绿洲一连七天都是炽热的晴天,她也不急,更美劝过卡卢比出门。直到第八天,她终于等到了难得的阴天,便高兴地冲进卡卢比的屋子,想要带他出来。
卡卢比显然对曝露在天空下没太多好感,林霜降只能用这简单的词句,好说歹说的劝。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卡卢比勉强将胳膊伸出屋外光亮处。
林霜降见他将胳膊伸出后比他还紧张,盯着苍白的皮肤看了半晌,确定没起一个泡后才舒了口气,笑道:“看吧,我说不会受伤的。”
卡卢比也有些疑惑的收回了手臂,伸手碰了碰,确定无碍后,才在林霜降的拖拉下踏出了房门。
即便是阴天,外面也比屋内要亮得多。
卡卢比站在空旷处,感觉到微风拂面,气流奔涌,比屋内的空气及狭小的空间不知要清醒宽广多少。林霜降观他肤色,变多少猜到他之前生活的地方一定甚少接触阳光,否则肤色不会如此苍白地近乎鬼魅。
她曾听令狐伤说过,西域有种族居于沙漠地下洞穴,靠洞口泄露光线为存,整日活在阴暗中,为沙漠里稀少的地下水而互相搏斗。因为常年活在黑暗中,他们的夜视能力无人可及,同样的他们的皮肤头发乃至瞳孔,也都因此而与常人迥然不同。
林霜降望着卡卢比,觉得他大约就是令狐伤说的那族人,不过他为何出了地表,反而将自己暴露在从未接触过的阳光下却是个谜。好在林霜降不打算问,只是若是回不去地下,适应阳光是必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