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大阿哥来得早些,说是不急,就自个儿去厢房坐着去了。我叫廉贞陪着呢,想来这会儿还没什么事。”
贪狼引着他走了过去,将厢房的门轻轻推开,就见里头站起来了个气息柔和温雅的少年,冲着门口的胤祺浅浅地一笑,朝着他俯身施礼道:“来的仓促,怕扰了五哥的正事儿,就先没叫他们通报,还望五哥莫怪。”
“不打紧,倒是五哥把你给怠慢了——来,上大屋说话儿去。”
胤祺笑了笑,仍如少时一般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牵了他往正屋走过去。胤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微垂了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胤祺却也不急着问,领着他进了屋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小八,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别的事儿没有?”
对着这个弟弟,他永远都在三分戒备两分疏离之外仍存着五分的惋惜跟慨叹。这是个全然无权无势,只能彻彻底底靠着自个儿往上钻营抓挠的孤党阿哥,却在历史上笼络了康熙朝最广的人心、最大的势力。想当太子不是这个孩子的错儿,身为皇子阿哥,又有几个当真跟他似的,能对着这皇位不动上半点儿的心思呢?到头来,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成王败寇罢了……
“没事儿……只是想来看看五哥。这是我托嬷嬷求来的平安符,五哥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带在身上吧,好歹也能算是个念想儿。”
胤禩淡淡一笑,将一个精致的木刻平安符轻轻搁在桌上。胤祺的目光在那两个篆字上头凝了一瞬,蓦地想起那红光来,心里不由微沉,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清浅笑意:“今儿咱们先不说这事——小八,你想不想见见你额娘?”
几乎是在他这句话出口的下一刻,胤禩便猛地抬起了头,眼里一片惊愕挣扎,神色也显出几分慌乱无措来,许久才哑声道:“五哥——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胤祺笑了笑,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个老八这样的时候倒是比那假笑真实得多,倒有几分像个真正的孩子了:“你这些年老是跟小九走的亲近,为的就是我们外家管着的辛者库吧?其实这母子之情本就是天性,你若是惦念着你额娘,直接和我说就好。有些事原本不必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许多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胤祺有意多说了一句,却也不知自个儿这个八弟究竟能听进多少去。若是引用后世那《红楼梦》里头的一句话,这一位八阿哥着实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正是因为盘算得太多太精明,所以反而不知不觉地留下了太多的漏洞,这世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算计跟心机,尤其是面对一个比他们都要精明得多的皇阿玛,小聪明耍得太多了,是只可能会自绝前程的。
他也不知自个儿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倘若当真这一回伴驾亲征就是他最后的日子,就至少叫他把这些个能处理的事儿都给理一理,别留下太多的遗憾徒引叹息罢。
胤禩深深地埋下头,本能地想要否认,却又实在不舍得放弃这一次的机会——自打生下来,他就一直由教养嬷嬷抚养长大,额娘在他心里几乎只是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影子,只能靠着那些辗转托人被送进宫里来的荷包跟亲手缝制的衣裳,偷偷在心里描摹着额娘的模样。他也不是不曾想过要交好这一位五哥,可这个哥哥却离他实在太遥远了,光是皇阿玛的盛宠就是他全然不敢企及的,又哪里敢再动旁的心思……
胤祺一见他这般样子又如何还不明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冲着一旁的贪狼使了个眼色:“你打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小九他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又单纯,能懂得什么呢?过来换身衣裳,五哥带你见你额娘去。”
贪狼心领神会,领着这个小阿哥换上了一身侍卫的衣服,又出去将两匹马牵了出来。胤祺先扶着胤禩坐上马背,自个儿也轻巧地翻身而上,将这个弟弟给松松地圈进了怀里:“叫你自个儿骑马我也不放心,就跟着我一块儿吧——咱得在天黑之前回来,可能要跑得快点儿,害怕就抓着我的衣裳。”
胤禩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胤祺双腿一夹马腹,流云便熟稔地往门外迈开了步子,这条道儿他都走了不知多少回了,来往从没有人多拦,带出去个把人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一路出了大西门,三人两骑便直奔辛者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