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身后传来贪狼担忧的询问声,胤祺才忽然从自己的思绪里头惊醒,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儿,面汤好像洒衣服上了,我看看弄脏没有……估计廉贞应该煮了不止一碗,你也去盛点儿,咱们一块儿吃吧。”
虽说仍本能地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贪狼却也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不愿说就没人能逼他开口的脾气,应了声是便快步朝屋外走去。胤祺揉了揉眼睛,方才那一瞬的刺目红光已然淡去,镜子里头还是个除了脸色苍白点儿就没什么别的不对的寻常少年,正常得叫人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离上一次这么仔细地从镜子里头打量自个儿,竟都已过去十年了。
记得唐朝的大诗人杜牧曾写过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他这十年过得又岂不也正是如一场大梦一般。这场梦里头有父慈子孝,有兄弟手足,有可以放心依靠的长辈,有可以全然信赖的同伴——他早已不再是前世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天煞孤星,能做上这样的一场美梦,却也实在已赚够了本儿。
只是……还觉着不知足。
他还想把这一场梦做得更久些,想要陪着皇阿玛一块儿欣赏这治世河山,想要守着这些个兄弟们不要真争到那刀剑相向不死不休的地步,想要陪着老祖宗长命百岁颐享天年——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儿,想看的热闹,还有太多在乎的人。无论这一次命里的劫数有多凶险,他都一定会咬着牙撑过去,继续病病歪歪地活给那个专好折腾人的老天爷看一看。
门口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贪狼已端着面回来了。胤祺收了心思含笑转回桌边,半点儿不客气地从他那一碗里挑了一筷子热的,美滋滋地吹了吹一口吞下:“还是这刚出锅的好吃……”
“好好——咱换,主子吃这个。”贪狼无可奈何地摇头失笑,把自个儿的那一碗跟他换了过来,“主子别吃太快了,回头再烫起个泡,又得三天不能好好儿吃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开了个好头儿,这一顿饭还没吃完,送行的兄弟们就接二连三的登门了。胤禛是第一个杀过来的,也不说话,进了门就气喘吁吁地望着他,目光深沉得叫胤祺忍不住开始怀疑自个儿偷偷跟皇阿玛一块儿替他挑福晋的事儿是不是被发现了。心虚地任他瞅了半晌,就在忍不住要坦白从宽的时候,总算是听见了他家四哥略显低沉的声音:“战场不比别的地方,处处都是凶险……这一次出去不可随着性子胡闹,一定跟紧了皇阿玛,知道吗?”
胤祺暗自松了口气,忙老老实实地点着头,又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笑道:“四哥放心,我这一次准保跟紧皇阿玛,绝不胡乱往外头跑。”
胤禛望了他半晌,终于还是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你从来撒谎跟说真话都是一个样儿,我也看不出来是真是假,也只好就当是信了你的邪——总归就算有事儿真要出去,身边也一定带着点儿人。听说西北那边儿条件恶劣,这时候还冷得很,晚上歇下的时候多穿些衣裳,别老穿你那薄薄的一层,冻坏了还是你自个儿难受……”
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家寡言又冷清的四哥絮叨这么些个话儿,胤祺只觉着肃然起敬,按照固定的频率乖巧地点着头,听着自家四哥给他念叨了半刻钟的战场生存指南。这边儿胤禛的话还没完,门口就又传来了七阿哥的声音,胤祺往外探了头一瞅,不光是小七儿,自家小九、小十跟十三十四两个小包子也正眼巴巴地守在外头,一时只觉着压力暴增:“不是——你们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其实我就是陪着皇阿玛出去溜达一趟……”
“谁说的!战场凶险,五哥你连当初秋狝跟下江南的时候都能受伤生病,这一次跟皇阿玛去打仗,自然更是得多加小心了!”
七阿哥胤祐大声应了一句,立刻得到了几个弟弟的一致赞同。被翻了黑历史胤祺只觉着头大如斗,没好气儿地挨着个一人敲了一把脑袋,恼羞成怒道:“点什么头——那些就是意外!意外懂吗,就是意料之外发生的事儿!”
“那你这一次出去的时候就多加些小心,别再出些‘意料之外发生的事儿’,叫我们也都被你吓得一惊一乍的。”
身后传来胤禛沉稳的声音,立刻获得了几个小阿哥一致用力的点头赞同。胤祺被气得直撸袖子,早知道他舍不得真下手打的贪狼立刻十分机智地搂住了他的腰,呈艰难状吃力地往回拦:“主子,别生气,阿哥们也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