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自然不打算放过这天赐良机,忙接了一句话儿,又朝着后头的梁九功跟曹寅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便立时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还顺带体贴地合上了门。康熙却仿佛并不觉着惊讶,缓步踱到了榻边坐下,又试着用手按了按那成分复杂的床垫子。感觉到了掌下的温暖柔软,又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招呼着自个儿这个儿子也坐过来:“说吧,有什么话儿?”
“皇阿玛,您是不是早都知道了啊……”
胤祺一见着自家皇阿玛这老神在在的神色,心里头就已清楚了七八分。无可奈何地垮了神色低声嘟哝一句,闷闷不乐地从怀里掏出两件儿东西来拍在他手里:“您都知道还不告诉我们——您可知道儿子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问出来?吓得我们俩一宿都没睡好觉,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能把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吓着,朕也算是值了。”康熙嗤笑一声,抬手用力点了点他的眉心,“还白头发呢,朕怎么没见着?少在那儿打岔,你们查到了哪一步了?”
“就这狼牙跟扳指的来历,还有贪狼不是他爹娘亲生的……”胤祺斟酌着应了一句,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康熙的话中之意,忙仰了头道:“皇阿玛,您知道的莫非比我们还多?”
“朕知道,你这小侍卫其实是苏克萨哈的嫡孙。”
康熙淡淡应了一句,目光转到跪伏在地上的贪狼身上,竟是忽然显出些悠远怅惘来,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朕对不起苏家……如今,朕总算是能坦坦荡荡地把这一句话讲出来了。你也起来罢,不必这么拘谨着——苏家原本就无罪,更何况你在当时只是个襁褓里头的无知稚童,朕又岂会为难于你?”
贪狼叩了个头,哽声应了一句,却依然伏在地上不敢起身。胤祺过去将他拉起来,又微蹙了眉道:“皇阿玛,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始末……”
“说起来,他这条命还是朕给放出去的。”
康熙轻笑了一句,负了手撑身站起,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月色:“那时朕也不过就是你们这个年纪,有太多的事儿都不能自主。苏家惨案,朕心中不忍,便在抄家灭族的时候着意索尼将手松了那么一松——当时朕是知道有个襁褓里的娃娃被送出去了的,却也没再叫人追查。等到他再一次出现在朕的视线里,已是五年后的事了……”
胤祺正听得入神,却忽然被这个时间点给吓了一跳——若是五年后,岂不正是贪狼一家被抄没的时候……却原来从这么一早,自家这位皇阿玛就把这一切都给稳稳捏在手心里头了?
“朕不查你的行踪,鳌拜却不肯放过你——那时鳌拜已查出了你的真正身份,朕不得已借故将你一家罚入辛者库,又着意三官保将你们家秘密保护了起来。恰巧谢勋正在北京城,朕曾秘密和他见了一面,托他将你带走,给朕培养成新的七星暗卫。本想着将来与原有的那一套替换着用的,却正赶上这臭小子上天入地的折腾,朕实在放心不下,就把你们这一代七星卫给了小五儿。”
贪狼听得神色怔忡,一时竟是既觉如释重负又觉茫然不已。恍惚着望向自家的小主子,却见着胤祺同样是一脸懵地回望了回来,竟是忽然莫名觉着有些好笑,忍不住低头轻轻挑了唇角,眼里竟是带了些清浅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望着自家居然没心没肺笑起来的侍卫,感觉仿佛彻底一脚踏进了一整场设好的局里头的五阿哥感到十分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一头扎进了自家皇阿玛的怀里:“皇阿玛……!”
“好了好了,朕这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左右屋里头也没什么外人,康熙轻笑着把自个儿这个儿子抱了起来,好脾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放缓了声音耐心哄道:“朕原本也是打算着再等等就告诉你的,谁知道老祖宗就那么顺手把狼纹扳指也赐给了他了?朕知道的时候也实在是哭笑不得,这闹得一大圈子乌龙……”
胤祺依然觉着打击实在太深,怨念地把滚烫的脸埋在康熙肩头不肯应声。康熙揽着他在床边坐了,又冲着一旁的贪狼招了招手,望着他温声道:“如今这些事儿你也都知道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这狼牙跟扳指朕是不能再还给你了的,如今正白旗已归皇室,若是你拿着这些东西,反倒是招祸之物——这东西的用途朕不会再叫你知道,作为补偿,朕也可以答应你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