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胤祺的脚步声,贪狼忙转身快步迎了过去,接了他身上的披风叠在一旁,含了笑温声打趣道:“主子可算是问着想问的了?这几日曹大人都快憋疯了,昨儿还抱着棵树哭来着……”
“问着了——可是闹明白你这吊坠是什么来历了。”
胤祺笑着应了一句,一撑榻沿便惬意地倒在了上头,舒舒服服地打了两个滚,满足地轻叹了一声,侧了身子望向一旁神色茫然的自家侍卫:“贪狼,你娘大概是没跟你说实话,要么就是跟你娘说话的那个人没说实话——你这吊坠可是大有来头。趁着皇阿玛还没到,咱俩得赶紧去见见她老人家,我有些话想跟她问清楚。”
不曾想到这事儿竟和自个儿还有关系,贪狼茫然地应了一声,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些忐忑来。胤祺一骨碌翻身坐起,眼里却还是如往日一般清亮柔和的淡淡笑意,握了他的腕子温声道:“别怕,没多大事儿——再说了,天大的事儿有我罩着你呢,准保能叫你跟你们家都平平安安的,谁都动不了你。”
他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在满洲八旗的变迁中,唯有正白旗是一部血迹斑斑的历史。当年多尔衮强行将自己所领的正白旗提至上三旗,却又被顺治以雷霆手段归拢与皇室所有,不得不由苏克沙哈出头反参多尔衮,丢帅保车才留住了正白旗最后的主心骨。可苏克沙哈却也没能支撑得了多久,就被鳌拜借少年康熙帝之手将举族尽灭——这一枚玉狼牙上,实在已经沾过太多人的血了。任何一个人得了它,都绝不会是什么福气,而是一张百试百灵的催命符。
可那又怎么样呢,自家的侍卫,难道自家还护不住不成?胤祺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固执的厉色,攥着贪狼的手也下意识紧了几分——这是他的人,无论是谁想要动,就算是皇阿玛,也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才行!
“主子……”贪狼望着他的神色,担忧地轻唤了一声。胤祺这才醒过神来,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抛开了脑海中那些太远太深的杂念,跳下床榻望着他道:“贪狼,趁着这月色正好——咱出去走一趟?”
因着这以工代赈的事儿,贪狼的家眷是最先被迁过来的一批缂丝高手,恰巧就正住在这江宁城里头,快马赶过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儿。谭母见着久别的儿子归来自是又惊又喜,听了胤祺的来意之后,神色却是骤然慌乱无措,只是苍白着脸用力摇头,竟是一个字儿都不肯轻易吐口。
“伯母,我此来并非无事生非,只是为了弄清事情缘由。”
胤祺嘱咐贪狼着七星卫警戒四周,自个儿在屋里头坐了,耐心地握了谭母的手,望着她温声道:“我二人虽名为主仆,却如兄弟一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险境而不插手相助,您明白这个道理吗?”
“可是——可是娃儿什么都没做错啊,那些事儿都是上几辈人的罪孽,挨不着他的,挨不着他的……”
老妇人哽咽着用力摇了摇头,却是忽然止不住地低泣起来。胤祺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守着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才又柔声道:“我也知道不干他的事儿,所以才一定要护他。可您得让我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才能有处下手,不至于茫然无措——您说是不是?”
他向来最擅循循善诱,一番话下来已叫谭母的情绪渐渐平复,也总算慢慢卸下了心防,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始末——倒是个前世诸多电视剧里头最愿意用的桥段,雨夜,荒野,陌生人抱着个孩子浑身是血的求救,将襁褓交付在他们夫妻手中便没了气息。那狼牙吊坠是打一开始就塞在襁褓里头的,那些个话也都是按着那陌生人临终的嘱咐给编出来的。他们只道这吊坠是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却从来也不曾真正知道过它的意义跟效用,也从未对这个孩子说出过事情的真相……
贪狼听得怔怔落泪,身子不住地发着抖,一时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胤祺心里头其实早已大致有了猜测,此时倒也不觉着惊讶,走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两下低声道:“没事儿……没事儿的,啊——别着急,咱回头慢慢弄清楚……”
“主子……”贪狼用力地摇了摇头,下意识紧紧回握住了那只手,抹了脸上的泪痕,尽力地朝着他浅浅地笑了笑:“我没事——我想跟娘说两句话,然后咱再回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