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儿胆子,朕又不是第一次拿先帝爷吓唬你了。”康熙轻踢了他一脚,心中却当真因为这一句半真半假的慷慨之言松快了些,走到窗边将窗子一把推开,深深吸了口气道:“老五性子好,又是个纯孝的,朕冷淡了他这么些年,他也没和朕生疏,就算这一次……只要日后朕好好补偿他,多疼他宠他,是不会伤了父子之情的,对不对?”
梁九功哪还敢说不对,只是宽慰着低声应道:“自然……万岁爷放心,五阿哥最是明理懂事了,主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太皇太后?五阿哥和太皇太后那般亲近,就算受些委屈,想来也一定是甘之如饴的……”
慈宁宫里,胤祺却还全然不知他老子正满腔纠结地盘算着要坑他,正兴致勃勃地盘在炕上对着蜡烛练眼神。
他前世最得意的就是眼神戏。作为一个实力派演员,目光最起码也要做到凝儿不散,利而不锋,可刚可柔收放自如才算刚进了门儿,能让观众清晰的感受到真情实感,这才算是炉火纯青了。他当年就是盯蜡烛盯出来的本事,再来一次做的自然是驾轻就熟。
虽然晚上能瞧着东西,但人毕竟是夜伏昼出的动物,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就是人的本能,故而这六年来胤祺闭着眼睛摸索的时间实在要比看东西的时候多,双目无神也是难免的。这方子原本敷三天也就够了,他却特意报了十天,就是为了给自己留出七天的功夫来练眼神。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到强迫症的影帝,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必须是完美的——胤祺理直气壮地替自己的幼稚行为加了个注脚,一把抹了盯蜡烛盯出的泪花,扯开被子把自己摊平在炕上。
还是跟着老祖宗好啊,跟着老祖宗有火炕睡。胤祺惬意地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听着外头吹得凛冽至极的寒风,终于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赞美起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来。
夜里什么都看得清楚也总有个不好,就是这睡意实在太难酝酿出来。胤祺到现在也没玩够这样新奇的体验,正兴致勃勃地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冷不防瞟到镜子里头的自己,目光忽然滞了一瞬,下意识惨叫了一声,蹿到炕角抱紧了被子,冷汗就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阿哥怎么了?”外头传来守夜太监紧张的询问,胤祺轻轻拍着仍跳个不停的胸口,定了定心神扬声道:“没事没事,刚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外头冷不冷?”
“不冷,奴才这儿还有个汤婆子呢。”外头守着的是个刚入宫没几年的小太监,胆子大心也宽,听得胤祺没事也就放下了心,笑嘻嘻地回了一句,“阿哥安心睡吧,外头有奴才守着呢,什么都不敢来。”
“你倒是本事。行了行了,没事儿就打个盹,别明儿再顶着俩黑眼圈来我这儿卖乖,我可看不着。”胤祺笑斥了一句,听得门外没了动静,才轻轻从炕上滑下来,走到镜子前头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蜡烛在桌上幽幽地跳动着,镜子里的自己竟像是笼了一层刺眼的血芒。他本就不怎么见阳光,比寻常人都要苍白些,这一衬更是惨白得吓人,在这幽静的深夜里,冷不丁一瞟还真能把人吓个跟头。
可是——这层血光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胤祺思索着缓缓坐下,抬手轻抚上这一双眼睛。他记得前世的那个孩子在眼睛治好之后仿佛确实是有些异常,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盯着一个人猛瞧,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只会脸色苍白地躲起来。他当时只当是孩子怕生胆小,现在想来,莫非是那孩子真的看见了什么?
连借尸还魂的事儿都有了,再热爱科学破除迷信也显然只能是自欺欺人。胤祺把自个儿撂在炕上摊平了,皱紧了眉仔细回想着前世的记忆,他始终记得那个江湖游医坚定地咬准了这是福缘而非祸殃,倘若真的是某种福缘,这药方的作用便不该是治疗,而是开眼。
开眼之后,必定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他这几日天天对着蜡烛练到深夜,却连半个鬼影都没见着,显然不是见鬼这么大路货的本事——莫非是火眼金睛,能看出自己这个夺舍的妖魔鬼怪来?
戏路太宽导致思维太过发散的方影帝,显然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