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管事的说:现在你是苍寒堡正式的士兵了,搬到华都总舵来吧。
祁戚终于从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狱中逃出生天,在那些仍然挣扎着的人们崇敬而嫉妒的目光里永远离开了这个地方。
管事的对祁戚的受训成果很是满意,因为在那样的非人折磨之下他居然不仅活下来,还长得高高大大颇为结实。祁戚自己则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已透支,眼见着每况愈下,他才只有十六岁而已,已经夜夜盗汗手脚冰凉,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活不到二十岁。
不过其实活不活得久对祁戚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身在苍寒堡根本不用考虑所谓寿终正寝。挨过了折磨,很快便会进入真正的血肉厮杀,有太多的机会在身体崩毁之前就身首异处。
在正式兵的兵营里,有很多人是有功夫底子而直接收编进来的,和他这种从下等兵兵营经过生不如死折磨的人格格不入。那些人很多还是笑容满面风趣健谈,然而祁戚这样的人,即使没哑,也没有心境和他们谈笑风生。
从出生到如今,他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可言,身体每况愈下,有时会无故吐血,也不会难过。祁戚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是外面乱葬岗上的任意一具尸体,没有人认得,没有人怜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像一盆快要烧尽的炭火,只是在默默地等待着灭亡的时候。
他孤僻的性子很快就让他在大家中间成为异类,人们笑话他是哑巴,说他是傻子,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一生就会那么算了。直到遇见了那个人的那天。
兵营里常常有人提到南方的翠月殿,刚刚兴起却很快如日中天的门派,大家都知晓翠月殿在南方正扬言要灭掉苍寒堡,可是苍寒堡是什么地方?大家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说完之后一起哈哈大笑那些南方帮派的自不量力而已。
然而很快,翠月殿就真的对苍寒堡中部地区的分舵发动了袭击,堡里收到消息,派遣队伍去阻击,祁戚就是队伍中的一员。
祁戚记得那天他刚满十七岁,那天的月色很美,似乎预示着他生命中最为绮丽的际遇。他们赶到分舵的时候,整个工事已经烈火熊熊,翠月殿奇袭苍寒堡,竟然自大到来的不过只十几人。几千人对十几人,照理说胜利没有问题。
可是他们错了。
在银光一闪而过的强劲剑风横扫,当即倒下上百人的时候,苍寒堡全部士兵都惊恐了。透过混乱的人群,祁戚看见在血流成河的满地鲜红中,月光下站着一个少年,乌黑的长发苍白的脸,一袭白衣。几百人的血污没有沾染到他身上一点点,只有黑红色顺着他玻璃般透明的长剑流下来。
那个人扬起了头。
祁戚看见一张绝美无比简直可以令人立即拜倒在他身下的脸庞。那么冷艳,那么秀丽,在目光流转间淡然疏离得让人心神震颤。这个绝美的人仿佛不属于这个凡间,他像看风景一般扫了一眼横尸遍地的战场,自顾自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
没有人再敢向前一步,所有人都被这种如地狱修罗一般的恐怖气息与可怕实力压抑得全身血液凝固。祁戚看着那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听到身边有个人颤抖地说:“那,那是鬼……”
是鬼?祁戚不会相信,鬼哪有这样让人心醉的美。
祁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一下一下几乎要冲出胸腔一般地激动着。他还以为它早已经冷了硬了,什么都不在乎了,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它仍然可以跳动得那么疯狂。
祁戚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也没有能想通是为什么,究竟是那个人如炼狱修罗一般妖异的残忍征服了他,还是那如罂粟一般艳丽的脸庞迷惑了他,他不知道。但是他臣服了,在那一瞬间,万劫不复般地从内心对那月下的少年臣服了。
因为那月色,那人,那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微笑,让他复活了,让他重新找到了对某种东西疯狂的渴望,让他沉醉不可自拔。
那个人没有继续屠杀已经不能动弹的人们。他只是自顾自地收了剑,带着那十几个人消失在沉沉暮色中。祁戚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随队回到的苍寒堡,那一眼以后,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仿佛都跟着那月下白衣去了找不到的地方,心心念念都是那如天仙一般的地狱修罗。
那次幸存下来的人们在惊魂甫定之后开始谈论起那个人,祁戚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那个人叫郑天问,年仅十四已经是翠月殿左护法,江湖上人称“白衣罗刹”。
郑天问,天问,天问,天问……他在心里不断默念,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却好像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得了天大的宝贝一般,雀跃到不能自已。
终于他在梦呓的时候,叫出了那人的名字。第二天整个营地的人都拿他做一个笑话:“你们看见没,傻子他眼光很高啊,居然肖想起那个白衣郑天问来了。”
众人都在嘲笑他,祁戚很难受,他不想让别人把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和他联系起来。然而那些人取笑了之后,居然还开始对郑天问出言亵渎:“话说那个白衣罗刹长得确实美艳,比苍寒堡的好多男宠小爷都漂亮,就不知道谁才能把那样烈的主儿给弄上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