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封非把他放下。
他看到他们刚刚走过一座细细的吊桥,而喊杀声又从远处传来。
封非满脸憔悴,也已经到了极限。
能为他做到如此,他已经很感激。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带着累赘,两方都要死。
肚子很疼,宇文靖摇摇晃晃地站住,看着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会在苍霆云身边,十分幸福,而不是将葬身北漠的荒野。
在恨意最烈的日子里,他想过,在自己将死或能够离开他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残忍地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他细心努力了那么久,却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然而此刻,他发现他恨不起来。
或许不是恨不起来,苦涩的恨意明明就在胸腔里弥漫着,淹煎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扑过去撕裂眼前的男人,把一次次屈辱和痛苦统统还给他,却始终无法开口,告诉他真相。
自己和孩子仿佛是眼前男人美好的梦,太美好了让人不忍破坏。
宇文靖睁着眼睛,看着封非抽出了怀里的匕首。然后他等待着那匕首没入身体的瞬间。
封非却把匕首递到了宇文靖手里。
“山城关就在南边十里”封非指着南极星,“你看,顺着那颗星星的方向走,你就可以走到的。为了孩子,为了我,你要撑下去。知道吗?”
宇文靖睁大了眼睛,看着封非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要……做什么……
“如果华都皇帝找上你,就骗他说是他的孩子。我若还能有命,必然去找你。我若死了,化成鬼也会保护你。所以一定活下去,好吗?”
封非依依不舍地,温柔而紧紧地拥抱了宇文靖。拼命呼吸着他的发香,似乎要永远记着这个拥抱一般。
“好好保护自己。”
“靖,我爱你……”
封非舍下宇文靖,转身飞快跑回吊桥的另外一端,抽出长剑向木桩砍去,几道银光闪过,一根吊桥就悠悠然从对岸断下。
火光,在封非身后涌动,宇文靖听见他对自己喊:“快走啊——”
那最后一瞬的剪影,封非披散着头发,脸上是凝固的暗红,凄绝地美丽。
宇文靖转身快步离开,泪水却已经蜿蜒了满面。
肚子很痛,宇文靖紧紧压迫着,满身冷汗跌跌撞撞。十里路,此刻如此漫长。最终他捂着肚子昏倒在山城关城门。
等他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已经枕在了温暖的床铺上。
记忆中最为怀念的青色帐子,皇宫的西宫别院,自己的床。在这里有多少属于他和苍霆云的回忆。
泪水慢慢流了下来。
而苍霆云却不在身边。
“醒了?”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秦歌……”宇文靖看着秦歌,微笑。太医院的秦歌,以前就是他的医者,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患难兄弟。
而秦歌脸色不好,向他苦笑一下。
“云呢?”宇文靖压下不祥的预感,想要起身,肚子里一阵坠痛又让他倒回床上。
“宇文靖,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秦歌急忙喂他吃下药,坐下来轻轻帮他揉腹。
“你……在说什么,当然,当然是云的……啊,疼……”
秦歌的脸上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宇文靖,若不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患难与共,我现在都不能相信你了……”秦歌悲哀地低低叹息。
月光洒满房间,宇文靖带着满眼血丝望着屋顶。
投降卖国,变成北漠王的男宠,怀上北漠人的孩子……
他眼眶干涩,感觉眼泪要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吞回肚里。
他大吼:“我没有,没有背叛,没有……”
秦歌说:“我知道,可是你有任何证据让他人相信吗?”
没有啊……宇文靖绝望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证明没有发生过的,而众人愿意相信他的背叛,包括苍霆云。
秦歌说皇上能让你活着就已经是顾念旧情,现在外面多大的压力都是要杀你而后快,而且……
而且皇上已经娶了皇后纳了妃子,最近柳妃还有了身孕。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肚子里又闷闷地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