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道:“凡地得水皆可佃,所谓水利,不过引黄河之水灌溉而已。”桓震忽然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水泥,平时如同尘土,遇水便凝结成块,不但坚硬,而且滴水不漏,正好可以拿来铺设水渠。”徐光启却没听过这种东西,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何处有产?”桓震慢慢思索,道:“应当是石英烧制而成,虽然下官不会,不过召集砖瓦工匠多试几次,肯定是能试出来的。”这一点他却有把握,从前乡间那么多的小水泥窑子,也没有多少的技术含量,烧出来的水泥虽不能拿国标来比,在这个时代铺铺水渠还是有余的。
踌躇片刻,终于道:“有一件事,下官以为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时候。”徐光启瞧瞧他神色,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当下道:“百里又要议开海么?”桓震还道他又要反对,正欲搬出金州贸易的成功来说服他,却听徐光启叹道:“老夫是真的料错了。老了老了,往后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桓震愕然而喜,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用自己的理念说服了别人,不由得让他感到由衷的欣喜,也看到了改变中国人思想的一线曙光。
崇祯四年的四月,发生了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大明全面废除海禁,改在沿海各处码头设立海关税课司,只要依船只大小缴纳高低不等的海税,就可以任意下海贸易。此令一出,山东、闽浙、广东都为之轰动,当年海禁最严厉的时候,沿海居民尚且偷偷往南洋、日本去经商,何况如今海禁已经成了往事,官府还大加鼓励海外贸易?只是第一个月,海税的收入便高达六十多万,那时候连带加派的辽饷、练饷在内,整个明朝一年的田赋收入也不过七百多万两,这个数目已经达到了将近一成。
桓震把所赚的钱尽数投在西北水利工程之上,觉华岛工场研究出了烧制水泥的法子,他并不藏私,而是公诸天下,很快便有富于眼光的商人,看准了三边将会大批购入水泥,便在黄土高坡上开起窑来。官府大力推行以工代赈,兴办各种工场,手工业慢慢发展起来,加上努力引种甘薯和马铃薯,好歹让农民混饱了肚子,愿意跟从农民军造反的人也就渐渐少了下去。洪承畴发挥出他的军事才能,将已经进入山西的王嘉胤挤压到黄河边上,眼看就要完成合围。
辽东的商业与贸易按部就班地发展着,沈廷扬按照预订的计划,经由义州往后金大批走私烟草,销路果然十分之好,很快淡巴菰就在后金境内流行开来,以至于王公贝勒人人以吸烟为尚,耗费了不少马匹、东珠、人参来换购,使得皇太极头痛不已,连发了数次禁烟令。可是他的禁烟仅禁百姓而不禁贵戚,压根是禁而不止,连自己的兄弟儿子,也都一个个地染上了烟瘾。皇太极一气之下,行文来明对桓震大加抗议,要求他禁止明商继续朝后金境内贩卖烟草。
是时恩科刚刚考过第一场,桓震担任副考,熬夜看卷,已经两天两宿不曾睡过。正在拼命喝茶驱除瞌睡虫,忽然一个小吏来报,说是辽东来人,有紧急政务要面奏桓大人。会试期间,考官是绝对不能出贡院一步的,桓震苦笑不已,道:“甚么紧急政务?来的是谁?”那小吏躬身道:“是金州沈大人派来的陈世铎陈大理,说带了沈大人亲笔手书,要面呈大人亲启。”又补上一句,道:“陈大人说是连日飞马赶来的,多半是有要紧公务。”
桓震头痛不已,想了一想,转问徐光启道:“徐大人,此事该如何办才好?”徐光启沉思道:“规矩本来是人定的,自然可以通融。百里速速出去见他,莫要误了正事。”桓震感激不已,深深一躬,随着那小吏走了出去。陈世铎就在贡院外面十几丈远的地方站着,身旁停着一辆马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车帷低垂,瞧不出里面有人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