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震见他瞧向自己,当即躬身为礼,道“下官右佥都御史、锦州总兵官桓震参见。军中不依常礼,孙大人无怪。”孙承宗淡淡应了一声,微微一点头,便算是还过了礼。
仍是对着祖大寿道:“本督此来只想听你一句话,你要做忠臣,还是要做叛匪?”祖大寿嘴唇微微发抖,正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只听桓震抚掌大笑,一面笑,一面向着祖大寿合身长揖,道:“恭喜,恭喜!”孙承宗摸不着头脑,但见此人疯疯癫癫,更加反感,皱眉问道:“喜从何来?”
桓震冷笑道:“祖总兵要做忠臣,自然是即刻率兵回京师救援。京城被难以来,督帅罢于妄疑,满大人死于促战,不知道祖总兵将来要有个甚么死法!”拔剑高举,喝道:“丈夫从军,不惧死地。然死当死于沙场,却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孙承宗默然无语,他心中何尝不知桓震说的乃是大大的实话,袁崇焕下狱,满桂战死,他心中都是十分不以为然的。皇帝毕竟是皇帝,要他自己说出这等目无君长之言来,那是决不可能;然而此刻听桓震说将出来,不知怎地竟有三分戚戚。
闷哼一声,道:“本督今者匹马赶来,并非听尔等大言推托。为将者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我只问尔等一句话,究竟发兵不发?”
祖大寿左右为难,若要遵孙承宗之命回兵京师,难免自己也会落得一个袁崇焕的下场;死他却不怕,这些年来日日战场博杀,哪日不能死?可是要他这么屈辱这么窝囊地死,祖大寿是一百个不愿意。在祖大寿的心目之中,辽东才是他的天下,袁崇焕才是他敬重爱戴之人。对他而言,崇祯的意义只不过是“皇上”而已。格于臣纲,他不可能反叛朝廷;可是要他为那个不过见过几次面的青年皇帝抛头洒血,他却也十分不甘。从前血战不惧是因为有袁崇焕在,如今却又为了甚么?况且桓震早说得明白,皇上对袁崇焕关而不杀,分明是以他要挟整个辽东。鞑子兵退,督帅就要砍头;可是鞑子不退呢?整个大明会不会就此完蛋了?倘若真有那日,皮已不存,毛将焉附?
数日来纠缠在祖大寿脑海中的死结,此刻给孙承宗一加逼迫,愈缠愈紧,直要将他的头颅绞裂。
桓震心知他正在犹豫关头,此刻不推上一把,说不定他便要从了孙承宗。当下冷冷道:“陛下毫不知兵,辽东经营多年,都是袁军门心血凝聚。桓震便死也不肯拱手给人糟蹋了。”
祖大寿面上变色,心中怦怦直跳,蓦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对孙承宗道:“正是!”
孙承宗心如死灰,长叹道:“国家将亡,将士离心!也罢,本督这便单身归京,捐躯赴难罢。”说着拉过马缰,扳鞍正要上镫,却听桓震道:“倘若大人能应允辽东官兵几桩事,下官等当即刻亲率大军,奔赴京师,不敢有丝毫迟误。”
孙承宗疑惑道:“你说甚么?”桓震不慌不忙的道:“其一,辽兵归京,要得陛下允准入城屯扎。”孙承宗闻言,不假思索的道:“那是理所应当。其二呢?”桓震微微一笑,道:“其二,京师防务,要由辽将主理,或祖总兵,或赵总兵,或下官皆可。六部京营,都要听从调度。”
孙承宗一怔,暗道他这是何意,不但入屯京城,还要把持防务?若是袁崇焕向他提出这等要求,孙承宗自然毫不疑心,可是眼下说这话的却是桓震,谁知道他手握大权之后会不会索性挥军攻入皇宫,来一个里应外合,反投了鞑子?更何况要六部官员听从武将调度,那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荒唐事,就是自己点了头,陛下也必然大怒驳回。
桓震似乎瞧穿了他心思,笑道:“既不能应允,下官也不便强求。大人请。”孙承宗犹豫片刻,咬牙道:“本督答应,替你上奏陛下。至于圣裁如何,本督不能担保。”桓震长揖道:“多谢大人!”孙承宗更不愿与他多说废话,上马加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