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百零一回
桓震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身旁足音杂沓,似乎有许多人来来去去。他懒得睁开眼来,连动也不愿动弹,只想哪怕天塌地陷也都由得他去,不觉又熟睡过去。
这一觉竟然睡得十分香甜,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从未睡过如此安稳的一觉。待到一梦醒来,只觉得身下十分柔软舒适,手足也不再有铁铐束缚,慢慢睁开眼来,竟是躺在软床之中。偏头瞧去,只见一个红衫女子斜倚在桌旁,一手支颐,似乎睡着了。忽然那女子身子一动,露出面目来,宛然竟是颜佩柔。
他险些惊呼出声,只以为仍在梦中,连忙重又闭上了眼,心中转了两个圈子,只怕一睁开眼,梦便醒了。轻叹一声,鼓足了勇气,这才再度睁开眼来,转头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小小的茅草土坯屋子,屋中并没甚么家具,只是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桌椅也都是土坯垒成,看来这户人家平日生计也是十分潦倒。他活动一下手足,只觉并不十分疼痛,想是血脉受伤并不很重,当下轻轻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颜佩柔垂头打盹,并没察觉他走到身后。桓震低头瞧着她的睡相,微微一笑,脱下自己外衣,想要替她披上,瞧一瞧衣服上的血污,却又住了手。轻轻推开门来,只觉得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叫人精神为之一振。他深深吸了几口寒气,踱出门外,却见夜色如墨,无星无月,天空如锅底一般黑沉沉地压将下来,似乎转眼之间便要崩塌一般。
他不愿再看,回身入房,迎面险些与颜佩柔撞个满怀,却原来她早已醒来,一直一语不发地站在自己身后。两个人四目相交,颜佩柔不自觉地倒退一步,桓震只觉得她眼中满是戒备疑惑之色,心中便是一惊,欲待说些甚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口,终于问道:“柔……颜小姐,我……桓某何以身在此地?”
颜佩柔转过头去避开他目光,低声道:“是我救你出来。”桓震心道果是如此,当下躬身深深一揖,道:“多谢颜小姐相救之德。桓某日后必定图报。”颜佩柔脸若寒霜,冷冷的道:“那也不必。”桓震笑道:“前日京城一别,忽忽至今,已有二载,不知别后可还安好?”颜佩柔避而不答,只道:“从前小女子身陷锦衣卫,蒙你冒死援手,感激不尽。此番救你出来,无非只是欠债还钱。滴水之恩既报,以后大家两不相欠。桓震吃了一惊,只觉甚么地方全然不对,还没等他想出何处出了岔子,但听得呛啷一声,眼前刀光蓦地一闪而过。
他在军中练的身手很是敏捷,听得刀刃带风之声,已经直觉有异,身子向后一仰,倒撞出了门口。一柄短刀自他胸口滑过,将衣服挑开了长长一条口子,胸前皮肉也给划破,鲜血透过衣襟,沁了出来。
颜佩柔一击不中,当即连退数步,提刀护住了自己要害。桓震身子一挺,跳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既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刀来杀自己,又不知自己究竟该当一动不动地给她杀了,还是夺下刀来将她制住?
就在这么电光石火的一怔之间,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桓震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瞧见柴扉外一个白影倏忽闪过,转眼间便即不见。急回头瞧颜佩柔时,只见她脸色惨白,牙齿咬着下唇,一语不发,良久,忽然叹道:“杀你不成,也是命运使然。”桓震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闪开门口,由得她抢出门外。颜佩柔走了几步,忽地转身道:“取你性命之人不光我一个!”说罢,疾步离去,再不回头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