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登相拍拍他肩头,笑道:“人在江湖飘,原该互相扶持,何必如此介怀。你且好生安歇,我还有事情要办。”说着冲两人一拱手,扬长而去。刘黑虎闲谈几句,也觉得累了,当下也告辞回去。
桓震独个儿躺在床上,心中波浪翻腾,一忽儿是蒋秉采的先天下而忧,一忽儿是曾芳的无行背义,一忽儿是马士英的贪婪嘴脸,一忽儿是广灵大牢中的惨毒刑罚,一忽儿又是惠登相的好勇任侠。自己来到这个乱世,本想安安分分地做个顺民,不去管他甚么大明大清,大顺大西,只是奉养周老百年之后,或将雪心别嫁,或索性与她相守一生,也就罢了,没成想竟然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逃。思前想后,只觉得在这乱世之中,与自己一般想做奴隶而不得的人,正不知还有多少。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门外笃笃两声,惠登相在外叫道:“百里兄可曾睡?”桓震应了一声“请进”,惠登相推门进来,在床边坐了,双目瞧着桓震,似乎有话难以启齿。
桓震瞧了出来,当下道:“桓某这条性命也是拜惠兄所赐,倘有吩咐,敢不从命。”惠登相犹豫片刻,这才道:“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只是官兵不日便要打山,请桓兄暂且离开此地。在下已安排了人手,立刻便送三位与家父一同下山。”
桓震一怔,不假思索的道:“桓某不走!”惠登相似乎颇为头痛,苦笑道:“怎地桓兄说话也与刘兄和家父一般无二。”桓震哈哈一笑,道:“正当如此。”惠登相道:“那么请桓兄与山中老弱一起到地道躲避可好?”桓震摇头道:“敢问令尊是如何说的?”惠登相摇了摇头,两人相对一望,同声而笑。
桓震细问惠登相,原来官军是从小五台东北八十余里的美峪所而来,眼下已经到了二十里外桃花堡扎营。据那报信的弟兄说,大约足有千人上下。而眼下小五台山中总共不过百人,还有些是兄弟们的家口,以及日前劫狱时候受了伤的,屈指算来可以调用的人手,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人而已,情况确是十分危急,难怪惠登相急着要他躲避了。那带兵的千户名叫杜大威,却是个不大不威的酒色之徒。十日之前从美峪所出发,逢三扎营,扎营必三(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走上三十里就扎营,一扎就是三天才拔营),至今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桃花堡。若不是碍着军纪,多半便要公然在军中挟妓饮酒了。若非如此,自美峪所急行至此,不过半日余路程,外面的兄弟也来不及传消息回来。突袭之下己方必然全体覆没。
惠登相原是打算先将非战斗力送走,然后再率领众弟兄撤退的。没成想一说之下,竟然没一个愿意离去,都说要死便死,这一群刀头舔血的江湖豪客,义气二字看得甚重,生死就不值得挂怀了。其中也有几个想要从惠登相之议先行离去的,给那几个亡命之徒用话堵住了,再也不敢开口。
桓震要惠登相画了小五台周围的地图,细细观看。据惠登相说,小五台山最高处足有千丈,他自己却也没有上去过。现下他们所在的位置乃是北台峰下,并没有什么山寨据马,只是一片小小草房。看了片刻,指着一处道:“此处是什么地形?”惠登相想了一想,道:“这是北台峰旁的一处窄峡,只有丈余宽,距此只有十里上下路程。”桓震凝神思索,拍掌道:“有了!”他想到的,却是一个用老了的计策,从诸葛烧上方到戚继光破倭寇,屡用不爽的:火攻。好在草屋所在尽有,当即要惠登相安排人手,速速将屋顶茅草拆了下来,扎成一个个草垛,运到那窄峡两旁的山上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