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脑子里倒是骤然一动,想到了韩国。
之前他便推算到,若韩非身死,韩王惊惧之下,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向秦国臣服。韩国倒是可以与金箭拉上关系。
徐福感觉自己得具有编故事,梳理情节点的超强能力,才能将看见的那些片段,拼凑起来组成个完整的故事。
真是……好难。
他揉了揉额角,留下殿内一干继续找钱币的人,转过身便去寻胡亥了。此时赵高正在殿中与幼小的胡亥,讲着他应学习的东西。
“俱五刑,即黥、劓、斩趾、断舌、杀……”
徐福刚一踏进殿中,就听见了赵高的声音,不疾不徐,口气寡淡,像是用着今日我们吃小葱拌豆腐的口气,却说着我们拿刀怎么割人的话。
饶是淡定如徐福,他也忍不住内心一颤。
赵高这是在教胡亥什么东西?果然一时不盯着,便要将胡亥往歪路上带吗?
徐福陡然加快了脚步,跨过门槛,越过宫人,径直走到了赵高和胡亥的面前。从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起,赵高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胡亥歪着头,叫了一声“老师”,随后便看见了快步走来的徐福。
胡亥的声音骤然变得惊喜万分,“父亲!”胡亥毫无顾忌地当着这么多人叫道。
所有人身体一颤,忙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赵高眼底掠过一道暗芒,冲着徐福笑了笑,弯下腰见了个礼。
转眼间,胡亥就已经快步冲到徐福的跟前来了,徐福不大能抱得起他,于是只能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胡亥舒服地咕噜一声,乖乖地靠在徐福的腿边,跟着他一起向前走。
徐福与赵高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嬴政,第二眼看见的便是赵高。之后赵高也并未向他吝啬过善意,可以说,抛开历史带来的影响不谈,徐福对赵高的印象是不错的。但是与赵高相比,徐福可以很坦诚地说,嬴政在他心中更为重要,爱屋及乌,秦朝也更为重要,一想到历史上的结局,徐福便无法坐视赵高带坏胡亥,在覆灭秦朝的道路上添砖加瓦出力气。
见徐福盯着自己不说话,赵高再度笑了笑,解释道:“我教胡亥公子认识秦国的刑法。法度乃是秦国极为重要的一环,奴婢浅见,认为胡亥公子,不学文书,不学兵法,不学圣人之道,但刑法却要学,要知晓,何为对,何为错,做错了事,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说到这里,赵高露出了羞赧的表情,这个表情出现在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佞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大协调,不过赵高本就生得白净,所以光看他的脸,倒也不会觉得太过违和。
“虽说王公贵族,不消学这些……但我总觉得,该学一些的……”赵高如是说道。
赵高说得倒也没错,教人懂得刑法,也算作是从小便在他脑中竖立起是非观念。
古有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常有人将这句话误认为是,庶人没有资格受礼遇,而官拜大夫则有特权不受刑罚。但实际上,在先秦时,上为重之意,下为轻视之意。这句话不过是讲,礼制不会轻视庶人,刑法也不会因官拜大夫而尊崇对方。
所以哪怕身为王室,若真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那也是要受到刑法惩处的。
无论徐福怎么想,都觉得赵高这番话说得的确有理,有理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进门时,自己听见刑法中残酷的五刑,便对赵高生起怒气,许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吧。如今赵高年纪还不算多大,他离历史上那个奸佞还有着一段距离呢,自己实在不应当早早便用有色目光去看人。
徐福看着赵高的眸光,陡然温和了一些。
“嗯,辛苦你了。”徐福出声道。
赵高笑了笑,“不妨。”他顿了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道:“许久未与徐奉常叙旧,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这句话,很轻易地便将徐福拉回到了刚与赵高认识的时候。
那时若是比较起来,他同嬴政之间的关系,还不如他同赵高呢,赵高次次亲自前往奉常寺为他挽回面子,现在想一想,倒还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徐福心中有些愧疚。当初赵高待他确实不错,但他却还对赵高有所防备,后头又日渐疏远,倒是浪费了人家当初一番好心。
“坐。”徐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