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更尴尬地道:“你早先不是与我说,不想着宝玉了吗?他都已经成亲。”
史湘云顿觉好生委屈,她又哭出声来,道:“我本也不想与他有干系,我只是捡了那个麒麟,想着改日还给他。”
李嬷嬷不冷不热、不急不缓地道:“史大姑娘在说谎,若是真不想与宝二爷有干系,为何拴在腰间,带出门去。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瞧见?”
“我,我……”史湘云更说不过她,脱口而出道:“他已经娶了亲,我哪里还会再生心思!我都与老祖宗说了,我想嫁的乃是和琳!”
探春面上的神情顿时僵了,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想嫁和琳?”
史湘云并未瞧出探春神色里掩藏的微妙,她点了点头,按着胸口哭道:“你们何苦跟我婶母一样来冤枉我?我的心思早就与老祖宗说过了。如今却成了这样……”
探春咬着牙,甩开了史湘云的手,面上更带着磅礴怒气。
史湘云觉得探春这一举动实在莫名其妙,她不由歪头朝探春看去:“你这是做什么?”
探春咬牙:“你倒是个白眼狼了,我方才见那些丫鬟婆子说你坏话,还将他们好一顿呵斥。你私底下却又做的什么?”
“我作什么了?”史湘云说着说着,眼圈更红了。
这儿这么多人,探春并不好说出心底的话来,于是气得更狠了。
最早说起和琳,不正是她与史湘云说的么?
史湘云从前在贾府住的时间不短,与他们都颇为亲近。探春的一些心思不好讲与旁人听,便同史湘云说了。她知晓史湘云是个心思大胆的,便定然不会嘲讽她一个庶出,也敢肖想和琳。
可谁晓得,史湘云转头便想嫁给和琳了。
探春再想起来自己近来怕史湘云伤心宝玉娶亲对她的劝慰,又想起来自己不愿她与黛玉结怨便总来做这个中间说和的人,又想起方才呵斥下人们的时候……探春气得胸口都疼了。
从前她怎么就觉得史湘云性情真,为人直爽,不顾及世俗目光,是个坦荡的人呢?
如今才知晓,她是性情真,是为人直爽……可她一旦直爽起来,却是不管不顾的,管谁被她气着了,都该是别人心眼小,她心胸何等旷达,自然不该是她的错……
探春想到昔日姐妹,原来是个这样自私的人,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枉我对你掏心掏肺,日后若再待你如此,我便是个蠢物!”探春指着史湘云道,指尖都微微发着抖。
史湘云懵在了那里。
她不晓得自己哪里错了。
她的目光木木地扫过众人,见众人之中没一个维护她的,只更觉心凉了。
她与荣国府里的姐妹兄弟们,一同住了多久?
那份情谊,竟然还不比黛玉、宝钗在这里住了不过两年不到吗?
史湘云气得埋首在枕头上大哭起来:“你们都走罢,走罢,都是些没心肝儿的,硬要将我往火坑里推……我没有父母,便也合该叫人这样欺负了……我那婶母是个什么人,你们不都晓得吗。如今这门亲事,哪里是要为我好……”
探春也气。
她拽着黛玉便要往外走。
李嬷嬷回头瞥了一眼史湘云,心下有些失望。
原以为是个心机深沉的,却不想只是个脑袋蠢笨,还净爱讨人嫌的。
这日李嬷嬷在史湘云院中说的话,在下人间也传开了。
后头更从史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那里得到了消息,知晓确是因着那么一件定情信物,所以史侯夫人才做主为史湘云说了这门亲事。这门亲按理说也不差,史湘云若嫁过去,该是要享福的。
但一听先交换定情信物,后头却又想攀别的人。府里头一时风言风语便有些掩盖不住了,谁说起史湘云来,都是一股子嘲讽的口吻。
更有人提起那日史湘云拿黛玉说笑的事来,暗地里道:“只怕那日史大姑娘是故意为之,故意叫林姑娘下不来台呢……”
这些话渐渐地,宝玉也听闻了。
宝玉这才知晓史湘云定亲,竟是那个麒麟惹出来的祸事。
宝玉是个冲动上头,便也不管不顾的。他直接寻到了贾母,将那麒麟乃是他弄丢的事与贾母说了,又说那是他本来要备给史湘云的礼物。
贾母闻言,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盏:“你说什么?”
宝玉哭道:“那物本是我的,不该因着此事,便草草定下史妹妹的婚事。府里头几个长了舌头的,还说史妹妹这是与人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