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启被话噎了,正思妥如何切入正题,不想凤兮微掀眸子,流光溢彩的定定望来:“我只允许你问三个问题,其他的多说了我便当你问过。”
奚云启何许人,多疑、狡猾、善伪装,即便道貌岸然也令人难以窥伺内心,因此凤兮特意放出他们于此的密谈消息,再令费忠仁带这一肚子猜忌的皇上前来,当场上演此番好戏,足够搅和他的肠子、肚子,一锅烩。
奚云启沉吟良久,又望了眼不动声色的凤兮,心知她是当真的,便首先问了:“你与丞相上次共识是因为何事。”
凤兮抿嘴浅笑:“我为查父亲死因而与丞相定下协议,我助他女儿一臂之力,他便助我查明真相——一抹催情药,一夕销魂夜,足以。”
奚云启向来心密,至此忆起那日确实先有一抹暗香浮动鼻息,待情动意切时凤兮先婉拒,东宫荥后推门闯入,原来此乃美人局,可恶,可恼!
“好,朕再问你,京师内战那日你所说朕与丞相勾结,欲令一女子终身名誉尽毁为己博私利……你究竟如何得知?”
这随口的一问已将他二人合谋凤兮被辱一事不打自招,话方落,凤兮已笑不可仰,笑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太蠢太笨也太浪费,但仍答道:“此事既然为你二人共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难不成你还以为办差的费忠仁能有多大的胆子泄露出去?”虽说此事当真是费忠仁卖乖透露给谈辛之的,但如此一反问倒令多疑的奚云启打消这猜想,保全了费忠仁——费忠仁不能死,起码如今不能。
“那……”奚云启欲再问,但已至嘴边的“那为何当夜会是承奚王”又咽了回去,这最后一问至关重要,用在此处甚为不妥。
揣度片刻,奚云启眸光一转,微阖了眼道:“最后一问,朕想留待以后。”
凤兮低低应了,遂道:“可以,但作为交换,我也要请教一问。”时至此时,奚云启不是无问,而是时机未到,凤兮自是心知肚明,便趁此顺杆爬:“请问皇上,若是景太妃诞下麟儿,你是真容得,还是真容不得?”
关键在个“真”字,奚云启沉吟不语,神色严肃却无犹豫之色,已等同告知凤兮答案。
松了口气,凤兮竟有丝庆幸,庆幸奚云启并无隐瞒,也不再做会善待皇兄之子的戏码。这也好,诡诈之外坦然表态,事后便看谁更技高一筹,谁更运筹帷幄。相比起奚云启,她景凤兮牵挂少,贪图少,后顾之忧更少;而奚云启又要权,又要名,又要斩草除根,则更容易瞻前顾后,左支右绌,得失如何往往存在一线。
——深宫内院,人心难测,流言蜚语亦或空穴来风,皆可翻云覆雨,在这样的环境生存着这些人,是命,是时,是机,是运,注定脚踩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云端,颠覆于怒、哀、惧、恶、欲、恨、嗔、痴、贪,难以自拔。
静坐片刻,待醒神时,佳人已悄然离去,徒留一丝飘渺余香,满室纱帐浮动。奚云启蹙眉盯着桌边香炉,余灰嘶嘶攒动,难怪方才他一阵心宁平和,原来又是香料。
淡淡回味方才的三言两语,他二人虽谈笑风生,彼此试探间亦难掩杀气肆横,句句皆有步步为营之势,生怕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然寥寥数语已再另奚云启肯定,这便是他梦寐渴求的女子,狡诈、诡变、工于心计,明已知他真面目仍不慌不忙,明已知他多番做戏扮演痴情男子,以情谋事,仍镇定自若,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言辞亦不卑不亢亦寻不着半丝破绽——曾几何时,她已变得如此妖艳诡诈,与狼为奸,与虎谋皮,游刃有余。
思及此,东宫荥那羸弱纤纤的身影晃入脑海,他虽曾真动情却也不过一响贪欢,即便应允结发白首之约,也有过你侬我侬,相处甚欢的数日,可论到相知相惜,行事默契,却远远不足三妃中任何一个,就连兰忻也知礼收矩,比如今愈发与他对着干的东宫荥也更显贤惠。
但不论是谁,都少了分令他难以自控的妖娆,仿若酸甜苦辣齐集,却独缺一味涩,一种毒、刺、鸠、刃融合相辅的韵味,一种媚、香、炙、腥汇聚相成的诱惑,使浅尝者即便溺死魂飞,亦甘心如芥。
脑中倏地一声,好似绷断了琴弦,奚云启豁然睁了眼,心底一片清明。
——江山、美人,他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