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电闪雷鸣般闪入脑海,我突然想起彼时和陈贵妃交手,也是在一室的狼藉之中。 四年前那日,我从房顶上不慎摔下,在陈贵妃和一干走狗宫人讶异的瞪视下,撕扯自己的衣服,揉乱自己的发髻,做出一副俨然才被陈贵妃仗势欺负过的摸样。她也不赖,呼喝宫人一拥而上将她的衣服扯烂,又做出一副俨然才和我扭打过一场的假象。堂堂贵妃,华丽衣衫斑驳褶皱,乌发蓬乱,珠钗散落,面目狼狈,和奴才们一起气喘吁吁。
遥远的回忆把我的思绪拉走,一别四年,仇人见面,分外想念,我心里有句话很想和她说:“一个女人爬到你这个地步,有天子睡,有太子抱,有太后撑腰,有价值连城的玉器扔,又何必和我一个女扮男装的丑角儿计较?”
陈贵妃见我半响不语,遂尖声尖气的打断我的天马行空:“你说说,你到底图什么?你到底要把皇上折腾到什么地步!什么诊治,什么摄政!皇上至今昏迷不醒是不是你干的!”
我终究没能说出心里的那句话,在台词涌上喉咙眼儿的时候,我只是说道:“无理取闹,必有所图,贵妃娘娘不就图皇上快点清醒,图我这个逍遥王快点下台么?臣……将来或许会满足您的要求,可现下不会。”
陈贵妃恼怒,广袖一挥就将手边小几上的茶杯盖甩到地上,就势站起了身,瞪着我:“你!你!你!你这个……”然,她你了许久,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只是气到极致时,忽然像似被人撒了气一般,颓然的放下了手指头,低垂着头,小声道:“本宫求求你,绕了皇上吧!”
坐到对面的太师椅上,我不语,眯着眼,托着腮,道:“娘娘,您请回吧。我方才说了,您的要求会实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本宫……”陈贵妃还要说些什么,正巧被一路快步冲进来的小太监的呼声阻止了。
小太监传话说太后请陈贵妃回宫,“安安分分”的等。
陈贵妃乍听之下,脸儿煞白,身子微微颤抖,张着嘴好半响没说出话,大抵是明白了这话里的严重性吧,许久后才神情恍惚的走了,边走边喃喃道:“你们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陈贵妃走后,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开始张罗收拾残局,我走进了内殿,绕过了屏风,来到龙床前,一屁股盘腿坐了上去。
龙床极大,大得出奇,横躺十个人不成问题,竖躺七个人大概能将就,但眼下,只有易褚一个人独占着,何其空旷。
他身上盖着针织密集的金黄色丝绸,身上穿着同款式的金黄色寝衣,闭着眼,长长地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两弯阴影,一脸的祥和。
我道:“易褚,我知道你醒着,干嘛装睡?”
听到这话,易褚缓缓张开眼,无比平和的冲我笑笑:“既然朕在重病期间,就不该清醒。”
见到这个妖孽又这么冲着我笑,立马生了一肚子的气,别开脸,我冷声道:“你这种一贯对付你那些嫔妃的笑容不要用在我身上,没用。毒,我是下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给你解药的。你虽然意识清醒,可你身子虚弱,别说上朝议政了,就是走下这张床也要用滚的。可我却好奇得很,为什么连班太医为你诊断,太后也为你着急上火,满朝文武更是胆战心惊的,怎么你就这么沉得住气装昏迷?难道你不想当皇帝了?还是想成全我的诡计?”
我那毒,性子温顺,中了以后令人浑身软绵无力,但不至于不省人事。所以当连班太医都表示束手无策称皇上难以唤醒时,我便知道,这是易褚装出来的假象。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易褚就甘心放任我在朝野上兴风作浪,就忍心听太后和陈贵妃的哭声如此心安,甚至可以对天下大事不闻不问的安心睡他的大头觉?
易褚沉默了好一会儿,稍后道:“你不是朕,你不懂朕的难处。这二十几年,朕很累,很想休息,可是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旦朕稍有病痛,后宫和朝堂上的动静都不会小,所以,朕连病的权利都没有。”
这一瞬间,我心里忽然一酸,仅仅几句平淡无奇的话饱含了许多无奈,说到了我心坎里。他的难处我无法切身体会,但可以理解,就像我被吏王、盛王的往事纠缠,不得不背负强加过头的责任一样,烦心,却摆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