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有没有后悔过被承王过继?”
易褚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那是从方才到现在出现在他脸上最生动的表情,更像是个普通人。
我笑了:“原来你也会惊讶啊,我还以为当皇上的早就练就出了让人窥伺不到真实情绪的功夫呢。”
他深深的望着我,警惕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他道:“你想怎么做?”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床顶,说道:“怎么做?我想先去京郊小寺见见你亲爹疆王,哦不对,应该叫度难大师。”
易褚微微慌乱,对我道:“不要去,你要什么,朕都可以考虑。”
“你是怕我会给度难带来杀身之祸?不至于吧,太后要真是这么做了,岂不等于正式和你宣战?”
我挑着眉,对他笑,转而又道:“啧啧,你到底不是她亲生的,说来说去,她也要防着点你……不,与其说是防着你,倒不如说是防着被你架空她太后的权利,对么?”
易褚咬牙不语,别开脸,闭上眼,沉思不语。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戳中了他心里最大的死穴。这对母子少了血亲,隔了层肚皮,所想所做都难免互相猜忌,先帝承王去世后,易褚继位,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于外,大家都以为他和太后是亲生母子,有易褚在,有太后在,这座江山被这对母子联手管理,那就是稳固的,于内,易褚和太后在人前人后都表现出一副母慈子孝的精彩戏码,任谁也挑不出半点不是,再加上一年前陈贵妃为易褚留了后,江山有人继,祖孙三代,和乐融融,妻贤气顺,全天下最好的都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可愁的?
可谁又知道,这宫里有个天大的秘密。
易褚是承王义弟疆王的独子,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疆王甘愿以度难的身份久居小寺内,只等易褚每年数日前去探望,是以,当日初见,易褚才会在京郊小寺出现。
宫内,易褚和太后斗的究竟有多凶,没人知道,但我大抵能猜上几分。
一个,是秉承先帝遗愿准备将大权交到易褚手里,却又因为生性猜忌始终不能放心的太后,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令她惧怕失去权利在手的踏实感,所以,她始终不能做到完全放心一个外人。
另一个,是高坐龙椅却受到太后诸多限制的皇上,一面孝顺希望缓解太后的戒心,一面又不得不暗留一手以防太后将其架空,所以,他也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孝顺。
太后利用度难牵制易褚,易褚因为度难而不得不忍辱负重,多年来相互制约,风平浪静。
这样一对母子,真是全天下权利最顶端的悲剧。
忽然之间,我开始同情易褚,可能因为我们都有不可对外人名言的无奈吧。
为了安了易褚的心,我道:“你放心,我若要去京郊也会找个名目暗中过去,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度难一些往事,这些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知道。”
易褚睁开眼,冷冷的望着我,忽而沙哑了声音,道:“这些对你重要的事若是给他带来劫难,无论朕多么姑息你,也绝不会放过你。”
我心口一震,下意识问道:“你会怎么做?”
然而,我一问便后悔了。
易褚笑得阴冷:“杀了你,杀了你师父,再剿灭风度口。”
轻巧简单的说出这几个字,却好似有只手捏在我心头,渗人的紧。
深吸一口气,我也道:“我知道这几年风度口可以安然的存在,全凭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也会不惜任何代价,和你斗到底。”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低,吐出时,也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
他笑了,我也笑了,再也回不去昔日了。
我想,也许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到过失去、嫉妒,以及求而不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