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徒河的声音,声调明显变得上扬了起来,那头隐约能听出男人是正在从床上在坐起来,而紧接着,徒河和柏子仁便听到原本听上去心情不佳的男人用轻柔的声音开口道,
“你换号码了?这个1384444444的号码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明天不用上班?”
“恩……我……我用的别人的电话……”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凭着一时的冲动打了这个告别电话的徒河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柏子仁,而见状柏子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捂着耳朵果断将视线转向了窗边。
……
“恩?徒河,怎么不说话了……”
蒋楚成温和的声音缓缓地从电话里缓缓流淌出来,徒河不知道怎么就觉得鼻子就发酸,好一会儿他才吸了吸鼻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谢谢你,蒋楚成,这几天……很感谢你的帮助,你是个好人……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真的谢谢你。”
“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对徒河的这番话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蒋楚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正坐在自家阳台的窗边,在听到徒河的声音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此刻这个一向沉着的男人难得有些紧张地听着那头的徒河说话,见徒河说完便久久地沉默,他想了想还是微微叹了口气道,
“徒河,你不用和我说谢谢,事实上我对你所遭受的一切感到由衷的抱歉……在这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过的……过的很好,我以为你已经很有了美好的家庭,有了一切……我如果知道当时你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出国,也不会丢下一个人……”
说到这里,蒋楚成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许多事情。在徒河的眼里,他或许只是个没有任何交情的普通同学。毕竟那时的他沉默寡言,而徒河则开朗温和,他成绩普通,而徒河是整个学校都出了名的才子。他们同在一个班,徒河是所有人羡慕和尊重的对象,蒋楚成却只能在一边用仰视的眼神看着那个永远光彩夺目的少年,没有勇气踏出一步。
年少时期的那一点好感,如今说起来已经有点可笑,但是这么多年了,蒋楚成没有成家,也没有什么长期交往的对象,他在国外那种复杂的环境下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却始终保持着十分禁欲的生活状态,即使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徒河是蒋楚成的初恋,虽然这个恋字只是一种他压根就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暗恋,却也值得蒋楚成回味一生。
因为自身的胆怯和对徒河的尊重,同班六年一直到高考结束,蒋楚成最终也还是什么没有对这个他爱慕了多年的少年说出口。他以为徒河注定会拥有美好的人生,因为他那么优秀而完美,他以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学校就可以逃脱那种强烈的失恋挫败感,而一直到他已经不再青春年少,他都没能再拥有当初那种强烈的悸动过。
二十年的时间里,蒋楚成偶尔在路上看到牵着手的一家三口,都会忍不住想到徒河。他觉得以徒河的性格,现在一定早就成家立业,做个幸福的爸爸了。他想象过徒河会娶什么样的女人,他想象过已经成为成熟男人的徒河会变成怎样富有魅力的样子,可是一直到多年过去,在肮脏的工地上,他听到那个工头用愤怒的声音喊出一个他魂牵梦绕的名字时,好半响,蒋楚成才像是做梦一般地看向了那个穿着土气,老的不像话的瘦弱男人。
生活的不幸和命运的捉弄将蒋楚成记忆中的那个美好的像是梦一般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庸人,得知了多年前那场高考的真相,让徒河一瞬间就崩溃了,他在蒋楚成面前哭的难看又心酸,已经花白了的头发完全看不出和蒋楚成同龄,而就在蒋楚成以为自己会因为眼前的这一幕而彻底从这场二十多年的梦中苏醒过来时,他那颗早就被世俗和物质所包裹的心却意外地没有一丝厌恶或是失望,反而是充斥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愧疚和心疼。
“我那时候很不敢和你说话,因为我总觉得你估计不大愿意理我……你那么好,我却那么普通,你怎么可能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呢?可是如果我当时考完……有勇气去找你,我说不定就能发现你被蒙骗了,我就能告诉你真相……一切都晚了……”
“蒋楚成……”
愣愣地听着那头的男人用一种十分压抑的语气说着话,徒河有些茫然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和蒋楚成毫无关系,他却反而比自己还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