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封数年的记忆忽地涌起。
顾惜朝这三个字,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
他半生悔痛,竟全是因他而起。
到现在戚少商也理不清对顾惜朝的复杂感情,也不知道当日放顾惜朝离开自己是否后悔。
数年过去,顾惜朝音讯全无,他当年也曾叹他惊才绝艳,最终却还不是死得寂寂无名。
想得最多的,倒不是那一场千里追杀,而是初见。
那个锦衣少年,竟有和青衣的顾惜朝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一点似是而非的诚恳,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一点掩不住的傲气。
他还在猜测这少年是何身份,少年已坦然相告,他竟是吴王府新迎回的世子。
想到吴王府和今圣的做派,又想到顾惜朝的出身,戚少商不禁苦笑,莫非真是微寒之中出人才。
这样的新帝,也不知是不是大宋之幸。
京中事态,各方多少都有数,几日后今圣驾崩,京城处处缟素,但也都有条不紊。
刚刚被封为太子的原吴王府世子不出意料被推上帝位,人人都在观望新帝态度,紧盯皇宫。
新皇登基,大肆封赏,倒不出格,只有一个人一步登天,消息传到戚少商手里他一见之下便掉了手中的纸。
封吴王府西席顾惜朝为一品太师。
顾惜朝!
是那个顾惜朝!?
自戚少商入主金风细雨楼,为避嫌已与神侯府渐渐少了来往,此时顾不得太多,立刻赶到神侯府,神候挥退左右,他急急地问:
“神候今日面圣,可曾见到……”
神候凝重地说:
“就是那个顾惜朝。”
虽然早已料到,戚少商还是觉得太震惊,这消息让人全无半分准备。何况关心则乱,这人与自己关系实在太深,无措了半响,他才道:
“他这些年,莫非在吴王府……?”
其实他也清楚,顾惜朝若在吴王府,怎么可能数年来他和神候都不知晓半分,只可能他这些年,都
在新帝身边……
神候说:“我已着人去查他这些年的行踪,明日我再去面圣,一定要让陛下提防顾惜朝。”
戚少商不知怎的觉得此计不成,想了想才明白,了解顾惜朝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大魅力,就算和他理念不合,也对他深信不疑,顾惜朝主动发难前,有人对他说顾惜朝会让他家破人亡,他也必定不信,若是被顾惜朝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旁人岂可动摇得了。
但他还是抱着半分希望,未加阻拦,待第二日神候回来,与他会面,凝重无奈之色更甚,疲倦地说:
“陛下对顾惜朝信任非常,言听计从。”
这比戚少商想得还夸张。
信任非常,言听计从。若是一般从乡野间寻回的孩子,刚被推上帝位,难免对先生事事依赖,但他几日前见过那少年的样子还在眼前,那样一个少年,绝不甘心为人傀儡。
京城里不止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处处都在观望这个新贵。
京中势力淘汰何其快,几年前的旧事,到如今已没几个人知道,况且当日事关宋辽联姻,又关天子颜面,情急之下神候也有许多犯忌之事,加上办案的各方人都有心放顾惜朝一马,本也未宣扬,至今日竟没几个人想到这个顾惜朝是何许人,关注的只是他的职位。
太师一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虚职,除了伴驾荣耀,手上无半分权利,往大了说,太师为一品,可活动的范围遍布朝野,一不小心便是又一个权臣。
这位新任太师倒真像新帝小孩子脾气推上去的,安份得很,很快群臣的注意力便都被转开了。
新帝年少,心气倒高,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今日这里动动,明日那里改改,哪里也不伤筋动骨,哪里都要参一手,无论蔡京还是神候都寄望于这位新帝,新皇初立正是不稳的时候,皆大力支持,虽然所求不同,所作却十分默契。
等回头再看,才知陛下不愧为龙子,手段何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