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道:“卞香主说昨晚照总舵主的吩咐,各位兄弟们都睁大了眼睛,红花会在旗营和绿营中的人手,少说也能辨认出八成,一天之内就做好名单交给您。”
朱维棠点了点头,白振便问:“那卞香主来的时候……?”
朱维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白振低下头,然后朱维棠弹弹衣摆,道:“让她等着。”走了出去。
八十多里快马两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但朱维棠骑着马,一路慢悠悠地走,几乎没挥过一次鞭子,走到下午才到。随便找一家客栈吃了不知算哪一顿的饭,又发了半天呆,才往海神庙走去。
朱维棠一路很顺畅地走到海神庙,见到了庙后两座墓碑,朱红大字分别写着“皇清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陈文勤公讳世倌之墓”和“皇清一品夫人陈母徐夫人之墓”,他怔怔地看了半响,叹了口气,走到墓碑后,靠着墓碑坐下,望天发呆。
眼见天色渐黑,朱维棠运起内力,才没让身体僵硬麻痹,陈家洛来时,他远远便听到脚步声走近,然后是扑腾的跪下声音,陈家洛哭道:“姆妈、爸爸,三官来迟了,见不着你了。”
朱维棠浑然无声地站起身,从墓碑后转出,走到陈家洛身后,陈家洛正伏地哭拜,没看见他。其实朱维棠虽然有点轻功,但差陈家洛太远,行动间必会被听见,但陈家洛此时悲痛过甚,完全不理外事,竟然全然没注意到。
朱维棠站在他后侧方,见到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一颗颗眼泪连珠似的滚落,好像觉得这景象和前一夜重叠起来,那些泪珠落下就会像化入湖水一样融进月光,情不自禁伸手去接,但离得太远,手伸了个空。
这一伸手,衣裳摩擦声终于将陈家洛惊动,回头看见朱维棠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猛地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他面对朱维棠,脸上的泪痕更加明显,朱维棠夜视甚强,连他微红的眼眶都看得一清二楚,喃喃道:“我第二次看见你哭了。”
陈家洛心中一凛,道:“原来昨晚你也在。”
朱维棠一怔,苦笑道:“非礼勿听,是我失礼了,抱歉。”
陈家洛摇摇头,见他语意关切,不以为杵,反倒心升亲切之情,问:“你也是来拜坟的吗?”
朱维棠否认道:“我是来见你的,我知道今天是你母亲祭日,你肯定会来哭坟。”
陈家洛不知他是何意,但凝视着他的眼睛,见他目光平静,显然不是来抓自己,便展眉一笑而过,道:“你没带护卫,孤身来的吗?”
朱维棠不在意道:“我练过几手。”
陈家洛笑道:“比我如何呢?”
朱维棠摇摇折扇,道:“我杂学颇多,陈总舵主武功虽高,也不一定真能胜我。”
陈家洛见他手中折扇正是自己所赠那一把,一时觉得敌意隔阂全消。
他终于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朱维棠反而不答,道:“待会儿会有潮来,咱们去看潮吧。”
陈家洛道:“好,我有十年不见啦。”
两人携手并肩,向海塘走去,也没谁想走开去牵自己的马,刚出春熙门,忽地听到一阵郁雷之声响起,陈家洛低声道:“潮来了。”
此时两人耳中尽是浪涛之声,眼望大海,却是平静一片,海水在塘下七八丈,月光淡淡,平铺海上,映出点点银光。
陈家洛道:“八月十八,海潮最大。我母亲恰好生于这一天,所以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
朱维棠握着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道:“所以陈夫人闺字‘潮生’。”
陈家洛大吃一惊,看过去,问:“你怎么知道?”
朱维棠慢慢地说:“你家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陈家洛觉得手心发凉,竭力忍住才没有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朱维棠仍然是那么不紧不松地握着,目视海面。
初见时就诞生的疑惑忽地冒了上来,陈家洛问:“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