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觉得您的生命无从寄托的话,请交给我吧。”
迪卢木多忍不住说。
他立刻察觉到这话有点突兀了,但并不后悔,单膝在索弗兰的轮椅前跪下,仰望着他,恳切地说:
“我会好好珍重的。”
索弗兰愕然地看着英灵。
如果说昨天迪卢木多的请求,是在主君危急时骑士的本能反应,今天这又算什么呢?已经不是区区“骑士道”一个词能解释的了。
索弗兰并不想太认真地区探究英灵的想法,但是——用泪水挽留他的迪卢木多的脸孔,和用大骂给他送行的弟弟重合到了一起。
“这样让我怎么忍心再欺负你?”
索弗兰用英灵都听不清的微弱音量喃喃。
迪卢木多并没有发问,安静而虔诚地看着他。
果然是下不了手。索弗兰叹了口气。
那么圣杯战争剩下的时间,不就太无趣了。
吃过早饭,迪卢木多把索弗兰抱到床上,索弗兰又睡了一会儿,疼痛缓解后,这一次他睡的平静得多。
在沉眠中,他梦到了迪卢木多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历史索弗兰不怎么了解,所以即使知晓了迪卢木多的真名,他也不知道迪卢木多是历史上哪一个时期、哪一个国家的英雄。更不知道英灵的事迹和经历。
被令咒连起的梦境充分告诉了他。
当骑士的逃亡刚刚开始,索弗兰以为,迪卢木多为了背叛芬恩而悔恨,所以将忠诚寄托在现世的新主君身上,不过是将拥有令咒的人视为芬恩的代替品而已。
但继续看下去,迪卢木多重新回到芬恩麾下,间接死于主君手中,索弗兰才明白,不是的。
英灵保有的人类感情并不多,如果还将自己当做芬恩的臣子的话,同时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迪卢木多,绝不可能原谅索弗兰对他做出的暴行。
事实是迪卢木多已经原谅他了。
英灵想保持的只是他的骑士身份吧,忠诚,誓约,公正,都是骑士道的一部分,迪卢木多从来没在不冲突的情况下放弃其中任何一样。
索弗兰不知道迪卢木多在心中如何衡量和取舍这些骑士精神中的要素,但无疑,迪卢木多心中有自己的标准。
索弗兰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会不会被迪卢木多看到,如果看到了,英灵又会有什么反应?
他曾一度堕为魔法的奴隶,最终在惶惶中放任生命走到尽头,意外得到崭新的生命后,他想完全地为自己而活一次。
但在享乐和放纵中,那些快乐像泛浮的泡沫一样不曾深入心灵,无事一身轻,但也茫然无依,很多次他走在大道上、森林中、海波旁、人群里,会突然停下,茫然四顾,只觉得举目无路。
没有魔法的生命是空虚无味的。
他知道魔法,或者这个世界的魔术,仍然在呼唤着、等待着他,但他渴求的同时也惧怕,既不甘心放弃曾填充他灵魂每一寸的魔法,也不甘心真的被魔法掳走灵魂,成为行尸走肉。
生命的时间在虚无的轻松中逝去,他也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放开自己去拥抱魔法,和永恒的力量融为一体,可以做到吗?
每一次他这么想,答案只有一个:他不甘心。
还是放弃性命比较简单。
两次都选择了同一种结局。他这个人,就是太容易放弃了。
迪卢木多始终不放弃他的愿望,是因为他更加能够忍受痛苦,还是因为他本身比较坚强,挫折对他造成的痛苦没有那么深呢?
第二次睡醒之后,索弗兰从到脚又对自己用了一遍治愈魔术,一度完全失去感觉的下半身,经过第二次系统的治愈,就渐渐恢复了感知,但还是没法行动。
完全没感觉的情况还好一些,随着麻木的顿感慢慢褪去,被毁坏的魔术回路的疼痛逐渐明晰,那种断裂的破碎感几乎让索弗兰觉得他的肢体已经断成一截一截的。
这让索弗兰整个下午都没能再睡着,魔力匮乏的虚弱感也困扰着他。
索弗兰一边叹息着这个平静的世界把他变得娇贵了,一边若无其事地浏览着魔术书——在行李箱里发现这个的时候索弗兰还吃了一惊,然后发现那是弟弟肯尼斯放进去的。
似乎也明白无论圣杯战争的结果如何,兄长都不会回到时钟塔了,肯尼斯打算出一本魔术集,把迄今为止索弗兰在他面前展示过的比较成形的魔术都记录下来,为此将手稿放进了兄长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