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则看向朱孝廉的右手衣袖:“你身上有血。”
朱孝廉抬起衣袖:“啊,这是……他的……”
他当日在山洞中给张薄尘擦额头上的血,沾到了一点。
那日的情景重新在眼前浮现,其实才过了几日?两三天吧,怎么他好像过了一生那么长。张薄尘靠在岩壁上,满脸失落痛苦,他俊美的面容淹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强烈的悲怆却感染了朱孝廉。朱孝廉头脑发热般一口应下,不,是主动开口帮助他。但朱孝廉知道他不是头脑发热,他没法放着那个样子的张薄尘不管。
到道场后这件外袍就换掉了,今天一早张薄尘才找出来,让他重新穿上。
主持沉吟地说:“这一点还不够。”
牡丹毕竟是在画壁修炼的仙女,而且在众仙女中实力尚算前几位,几日以来她早明白连接两界的门的关键就在于她与张薄尘的血缘,闻言立刻抬起手:“用我的!只要能救出哥哥,用我多少血都行。”
主持摇头一笑,伸手在牡丹指尖一拂,引出一滴血,抹在朱孝廉袖子上,两滴血融合到一起,那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立刻又艳了起来,衬在深褐的布料底色上,却仍然深得让人心里不详。
主持引着他们走到曾经存在门的那面墙壁前,“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两人都闭上眼,脑中同时浮现起张薄尘。
他如何蓦然冲到自己面前,那么热切又悲伤又疼爱地叫自己牡丹;如何在烛火下慢慢显露身形,如同在面前放置了一面镜子,露出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如何告之自己全部的真相,允诺把自己带到一直向往的尘世去;如何在精血打开的大门前,说:“你们快走。”把她推向自由。
他如何在自己不经意时走进寺庙,没有让自己注意;如何狼狈地摔在自己面前,头破血流也坚持追上去;如何在黑暗洞窟的萤火下露出一张俊美而让自己惊诧脸,轻信地告诉自己所有的往事,让自己也决定回报这一份信任;如何苍白疲倦地在自己肩头睡着,满眼怒火地威胁自己不准打他妹妹的注意;如何在近在咫尺地自由面前说:“你们快走。”让他没把诺言完成到最后。
他们都感到主持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说:“记住别松开了。”然后两人同时感到背上被一推,不由自主地前跌,整个人融进墙里。
一直云里雾里地看着的后夏一惊:“公子!”他下意识追上去,却一头扑在墙上,捂着头直叫痛。
牡丹和朱孝廉觉得面前一暗,互相握着手,慢慢睁开眼,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荧光的山洞里。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样的情绪,对张薄尘的深深眷恋和决心。好不容易才离开,但是回到这里,两人心中都充满坚定。
朱孝廉正要迈步,牡丹忽地松开了他的手,朱孝廉回头看去,牡丹问:“朱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这个问题,朱孝廉竟然懂了,他惊讶地张大嘴,然后赶紧闭上,脑子霎时间一团乱,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牡丹绞着手指,低声说:“我知道,外头是有男人和男人相爱的,他们管那叫断袖。”她指指朱孝廉一直攥在手里的张薄尘的袖子,“你喜欢我哥哥,才帮他来救我的是吧?”
她之和女孩子们交往过,对凡世是人际关系全然不懂,朱大哥说他和哥哥是朋友,她就这么看。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看到这一截断袖,想起那个词,才蓦然明白。
朱大哥和哥哥之间分明是有情的。
朱孝廉想回答是义,他和张薄尘是朋友,对朋友当然要两肋插刀,但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想说出口,仿佛说出口,他就会丢掉了什么。
“我很高兴,”牡丹轻声说,“我以前不知道我有个哥哥,见到了哥哥我就想,我在画壁里至少有好姐妹好朋友,哥哥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太孤单了。朱大哥,有你陪着哥哥,真好。”
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但她没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朱孝廉袖子上的血迹正慢慢干涸、淡去,随着她离开原地,整个山洞忽地崩塌。
周围的世界蓦然破碎,无声的坍塌中,朱孝廉脑中一闪而过主持的话,伸手去抓牡丹的手,但他们都已坠往黑暗深渊,手指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