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鄙夷嗤笑的声音不绝于耳,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无音愣了愣,自觉好笑,“这样吧,孤全你颜面,不说你究竟贪了多少。何日你补上这个亏空,孤再来听听你要招认什么,倘或是补不上——”
吕宜的背上都汗湿了。
这些年来,他的花销也不少,要完全补上亏空,哪里容易?
“小司徒你是不用继续当了,孤给你寻个闲职,以后你就留在芝草城郊种地,什么时候卖的粮食钱足够平了账面,什么时候孤听你辩解招认。具体在哪块地,自有人通知你。退下。”
无音挥了挥右手,隐在殿外的士兵立刻进来把吕宜拖了出去。
众人看着吕宜被拉着双脚脸朝下地拖走,纷纷嘴角抽搐。
“几位平身。”无音发现那几人还跪在那里,不禁有些汗颜。
他们不知道自己起来吗?
还是柳国先前的律法已经把他们训练出毛病了?
她左右看看众人,将右手边的卷册一齐推到了地上。
竹简咕噜噜地滚下去,散落四处。
官员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道刘王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只见黑发蓝裳的少女轻击掌,笑着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竹简外面用朱笔写了姓名,各人自己认认,要是看到有自己的,就捡起来,和吕宜一起去种地。何时补齐了竹简上的数额,何时来向孤申诉。若是姓名下方画了横线,还需额外参军数年,孤很亲切,会派你们去妖魔最多的地方的,你们不用担心无事可做。”
众皆哗然。
虽然这判罚的方式很出人意料,但是,这分明是杀鸡儆猴,朝堂的高官中犯了罪的都被抓出来,底下的官员恐怕很快就会人人自危了吧?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第一次上朝!
前后不过一天罢了,她从哪里搜集的证据……
难道说,早在数年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样一想,所有人都暗自心惊,再不敢对看似年轻的女王有丝毫轻视。
一阵骚乱之后,殿中倒有十数人苦着脸捧着竹简,却也有人神色轻松,大有捡了一条命的庆幸之意。
“陛下,触犯律条之人皆应交由秋官审查,陛下何以如此儿戏?”
一名褐色官袍的紫发中年站了出来,面色凝重,似乎压抑着怒气。
无音看了看他,“卿任何职?”
“臣为大司寇,杜翔。”中年男子目光炯炯地望着无音,声音洪亮。
“可有字号?”
“臣字司沛。”
“杜司沛……”无音眯了眯眼睛,一脸柔和清浅的笑意,如同月下流水,闪动着微光同时静谧柔美。
“孤赐卿别字,紫藤。时间仓促,确是孤不及通知杜卿,孤以为前朝遗留的律法不甚合理,修改拟定了新的律法,其中不足之处,还需杜卿费心修善。卷宗繁重,孤未携来此,已遣人送往秋官署。待卿与秋官诸人商议完毕后,再与孤探讨,可好?”
无音一副温柔的微笑,心中大乐。
姓杜,真好,真是太好了。
杜翔显然没料到新王会来这么一出,微微愣神后,很快回道,“那在此之前,该当行使何律?”
“修订期间,暂沿袭旧律,所有刑罚,均减一等。贪污者必先以劳代罚,后交秋官审讯。杀人者先行鞭刑,后同放罪田,待新律颁布始审判论刑。此为敕令!”
无音一句话把百官可能会有的谏议全都堵了回去,继续说道。
“夫以乱世方用重典,徒以法治国,而未教化于民,不教而杀谓之虐,只知何为错而不知何为对,何以前行?使人畏刑而守法,不若使人知礼知耻而自律,道德二字远胜法律。此任重而道远,孤愿与众卿一同努力,使柳国繁荣昌盛!”
一席话掷地有声,无人不为之震动。
身着华服的少女身姿挺拔,语气真诚,更含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和先前处置贪官污吏时的果断殊不相同,即便是刚才的雷厉风行,也透出浓浓的温柔和仁慈,何况此刻柔声的诉说?
这就是柳国新的王。
柔美中带着刚强,冷静审慎,见微知著,目光高远,如此清晰地指出了前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