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在琼华派时,即便对着掌门,他也不曾有如此严谨的一刻。
几丈开外,一名眉目清朗的白衣男子静静地坐在琴台边,犹在抚琴。
一张琴台,半鼎檀香。
男子双眸微敛,似在沉吟,也似凝视着琴弦。
他左手按弦取音,右手中指一剔,琴音忽地一变,音色转为重而清亮。
半柱香后,男子才罢手不弹,微微转头,似乎对云天青依旧没有直起身感觉到满意似的,唇边勾出一抹笑意。
“云家小子,你自己说,方才的剑法,可有练得不对?”
云天青这才敢站直,动作才起,便感觉到一阵酸麻。
他没有抱怨,而是立即抬头去看男子的神情,见到男子唇边的笑意,他忽然心里一颤。
‘难道又错了?’
云天青心里暗自思恃,这剑法他来来去去练了四十次有余,每一式都熟极如流,为什么先生总是不置可否?
“这……先生,我觉得,应该是没错的。”云天青心里打鼓,犹豫了片刻还是这么回答了。
男子脸上似笑非笑,自去拨铜鼎中的香料。
他左手牵住袖口,右手捻起一根玉簪,慢悠悠地挑开堆叠起来的香炉灰,在鼎边轻轻碰了一下,这才收回手,玉簪在他手中不知怎么一转,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男子合上铜鼎,轻笑着说,“还是觉得没错吗?”
云天青已经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原来是这样!疾以徐始,徐以疾尽!天青懂了,多谢先生!”
云天青再次拜了下去,这礼他行得心悦诚服。
以簪为剑,轻巧的几个动作便解开了他的谜团。
他的剑法熟练是熟练,转换之际毫无停滞,快则快矣,反而无法发挥出这套剑法原本的威力!
疾徐相辅,有几招,应当是越慢越好。
男子微微摇头,依然安闲地笑着,“你也不用这般恭敬,我又不是庙里的神仙。这套剑法你练了四个月,能有如此成果,算是很不错的了……切记,用心太急,必无善果,凡事太过,缘分早尽。”
云天青这才放松了一些,笑眯眯地回答,“若是庙里的神仙,我也不需要反复地参拜了。先生教诲,天青谨记。”
男子静默片刻,突然站起来,广袖一拂,便熄了檀香。
“……自你来到此处,已近五个月。你的初衷,仍然没有改变?”
云天青心里咯噔一声,瞬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先、先生……您愿意告诉我……”
“云家小子,从此处往南面去,避开鬼卒,大约五里外有个转轮镜台。站在转轮镜台上,诚心呼唤对方的名字,便可以见到尚未转世的人——此事你可知晓?”
白衣男子突然打断了云天青的说话,面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仍是淡淡的。
云天青愣愣地点头,“她曾经说过……”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白衣男子突然蹙了眉,不一会儿又舒展开,轻笑着继续说道,“既如此,你去那里,呼唤一个叫做‘静女’的人。不,是‘红静女’。如果她愿意回应你,说不定你可以问出些什么。”
“先生?”云天青惊得呆了,自从他表明过来意后,先生从来都没有表露过知道相关事情的样子,现在为何突然……?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半点都不知道。”白衣男子转过身,悠然踱进屋内。
云天青站在那里,摸不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他再次打量这个住了四个多月的院落。
干净整洁,略显萧索。
院中除了一张琴台,什么都没有。
这里看起来很像普通的民宅——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出丝丝怪异。
因为,这院落之外,处处森然鬼气,时有煞气流过,独独这院内,清澈无垢。
在这阴森可怖的鬼界里,这样安宁的一个院落,怎能不显得万分诡异?!
五个月前。
云天青站在青鸾峰上,抱着双臂,默默看着不远处的小天河练习挥剑。
天河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