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易尧远远看到一道黑影从扶影楼掠出,他迅如飞燕,拔身纵向身旁的大树,几个凌空翻跃,站上了扶影楼的屋顶。
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如墨黑夜中,他敏锐的双眼仍然犀利地盯上黑衣人的踪影。那道迅捷身影消失在东方雾色里。
东方,正是皇宫所在。
没费事追上去,他反倒翻身进了扶影楼。
朝露戒慎地看着脸色不善的易尧。他精炯的眸子像极了黑夜中的隼鹰,从容不迫地盯着眼中猎物。
“刚才那人是谁?”他没有提高音量。
“刚……刚才……没有人……”朝露哆嗦着。
“我想……我们把话挑明了讲,对双方都有好处。刚刚进画室翻箱倒柜的人到底是谁?”拖长而缓慢的音调让朝露心悸,那是他发火前的征兆。
画室?胤铭进入画室?朝露心慌得直摇头:“我不知道……”
登时,易尧寒了心。
她对他的不信任和欺瞒已彻彻底底引燃了他心头的怒焰。
在乎的人,却偏偏对自己不坦诚,那是一种悲哀,欲哭无泪的悲哀!
他痛恨这种感觉!
狂恣的暴怒排山倒海而来,迅速掳获每一条神经。易尧额爆青筋,倏地一把攫住朝露的柔腕。“走!”他暴喝。
“啊!痛啊!”朝露吃痛地惊呼,“你要做什么?”
易尧不理会她的呼痛,揪着她往外走,咬牙切齿道:“你们不是要画?我拿给你!”
他紧绷的躯体散发出骇人的力量,掐住朝露的手用力到指节泛青。他的忿怒仿佛悉数化作手中的力道,欲将她折碎而后快。
“痛……”朝露踉跄地被易尧拉着走,在他身后跌跌撞撞,手腕传来的剧痛直让她痛彻心扉。
一进澹松轩,易尧狠狠将她甩向书桌旁,连给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伸手从上回被朝露无心踢倒的画筒中愤然抽出一卷图轴。
刷!随着易尧大手一扬,那幅传说盛嚣、由张镇材所绘的《霖雨图卷》赫然展现在朝露眼前。
朝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么重要的关键图画,就如此随意插在任何人都可以拿走的地方。
“这……”
“看清楚,”易尧声色俱厉地道,“这就是你们处心积虑要找的画!”
“这龙……只有三爪?”
图中势若冲天的蟠龙,傲首扬须,气势磅礴慑人心魄。定睛细数探出云雾的龙爪,不多不少正是三爪。张镇材在勾勒左下方云团时,笔触向外微收,恰与龙爪造成的阴影相叠,乍看下仿如多了两爪。
“没错!只有三爪。失望了吗?”易尧冷峻地重哼,“送给你!”
他将画抛到朝露脸上。
“送给我?”她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对,就当做是送你的临别赠礼,让你带回去交差吧!”
“什么……临别赠礼?”朝露惶忑地嗫嚅着。
易尧一言不发,转身到桌前振笔疾书,随后将写好的纸张丢给朝露。
她哆嗦地拾起那张纸,清瘦的身子因惊栗而剧烈颤抖……
这是……休书?
他要休妻?
朝露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闭上眼睛,天地仿佛在她脚底下旋转了起来,走珠般的泪水溢眶而出……
易尧没说话,脸上表情冷漠如初,只是颊边的抽搐隐约泄漏了他真正的激动。
瞧着她濒临崩溃的要命神情,他的心也跟着狠狠绞成一团,又闷又痛。而她眸中那抹无辜却又受伤害的眼神,更是狠狠撞痛他。
“我没做错什么,你不能就这样休了我。”皇格格是不能休的……她无力地扶住桌沿。
易尧硬生生忽略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狠下心肠道:“当初你皇阿玛可以用一道圣旨将你下嫁给我,为何我今天不能用一纸休书休了你?”
朝露震住了,默默注视那墨汁淋漓的纸张,久久没有言语……
她知道他在报复,他对皇阿玛的恨,已经转嫁到她身上,一如当初皇阿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