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微微下抿,即便是笑,也带着下垂的弧度。显然是长期当家作主,板出威严表情的后遗症。
她福身下去:“给太夫人请安。“
不敢抬头,心里发笑。倒不是畏惧,而是林太夫人额头正中那个银红色福字实在扎眼。不由令人想起老虎,额头也标榜了王字……
她想表达:我纵然是母老虎,也是只有福气的母老虎吗……
自己逗乐了自己,心中仅存的那丝惴惴不安,也在好笑中消散。林太夫人不知,只见她福下身去,肩头微微颤抖,又许久不抬头,认为她是惧怕胆怯,倒是满意。
叫了声起,本在她身旁伺候的孙嬷嬷忙上前来,托起钱多多,笑着要施礼:“钱娘子,咱们可是第二回见面了。“
知道她是太夫人身边得意人,多多哪里肯受她的礼,急忙托起:“折杀我了。”
林太夫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孙嬷未曾得到她的默许便自作主张上前和她客气,令她心中不悦。毕竟是多年的主仆,也不好当着人面给她难堪。只是不动声色,笑了笑:
“她是奴才,你不必和她客气。”
多多觉得孙嬷嬷扶住胳膊的手指用力抓痛了自己,随即放松力道。仔细去看,她脸上笑容和煦,带着仆人应有的谦卑恭谨,并无不妥。
连忙道:“太夫人身边的,哪怕阿猫阿狗也尊贵。更何况孙嬷嬷伺候了您多年,我可不敢造次。”
太夫人不以为意。
吩咐丫鬟请她落座,问:“你娘身体还好?”
多多笑;“托您的福,尚算硬朗。”
老太太仔细打量。唔,虽然没有想象中美貌,胜在气度落落大方,不是小家子气的让人看着就不耐烦。肤色黑了些,倒也健康。眉眼大气,却和钱叶儿所述有些不同。
她心里不满。
钱叶儿胆敢骗她!
其实老太太真冤枉死了钱叶儿。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眼里么,自然就出东施。钱叶儿眼中的钱多多永远是幼年时干巴巴黄瘦瘦讨人厌的小哑巴!如今长大了,也是个黑漆漆干巴巴牙尖嘴利更讨人厌的长舌妇!
她们进屋时,屋里站了六七个丫鬟,老太太歪在塌上没起身,一个容长脸的站在塌后轻轻捶肩,一个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有一把好头发丫鬟半跪在地上给她捶腿。老太太要和她说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都安静有序退出。有着一头乌压压油亮好发的丫鬟压着脸看不清容貌,从钱多多身边而过,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露出个笑容,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多多心中一动,不及反应,她已走远了。
锦绣笑着端来一盏茶,也退了出去。她自多多身边而过,香气袭人。
老太太见房中只剩下她们三人,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缓缓道:“我早说要见一见你和你娘,只是不得空。待要出去见你们,年纪大了,三灾五难不是这病就是那病,太医嘱咐我轻易不要挪动。待要叫你们进来,又怕你们觉得我以势压人,心里反倒不自在。”
她笑了笑:“太夫人多虑了。您肯召咱们进府里,是天大的福分。我临来娘亲还说,叫我仔细看看府里的气派,回去说与她听,也不枉白活一回。”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又在不显处小小奉承,倒叫太夫人另眼相看。
笑着对孙嬷嬷道:“你瞧这孩子是个精怪!她成日不知走动多少豪门内宅,偏来骗我说咱们府里气派!是故意要哄我开心!”
她忙道:“太夫人可冤枉我了!我虽进过不少内宅,不过是普通平凡人家,即便有钱,也富不过两三代。哪及得上贵府,世代积累,书香传家,千百年沉淀,自然不比那起子暴发户。”
孙嬷嬷笑了笑:“果然钱娘子是个巧嘴。连我听了都舒服呢。”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你们家是我那孙儿的救命恩人,就是我林家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