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用手帕掩住嘴:“他们倒是互相道喜了。”
原来王熙和孔近东一道进场,虽然不如孔近东名次在前,却也勉强吊了榜首,中了举人。全家喜气洋洋。
五娘子嫌外面乱糟糟的,只说在这里躲清静,又不命福儿出去,只叫她在近前伺候,将些话问她。福儿有问必答,其实五娘子问的也没甚么稀奇。不过就是从前怎么去的钱家,钱多多在家平日都作甚么,都教了她些甚么,又会些甚么……这些话,不止熙哥儿问过,老太太问过,夫人也问过。
她虽老实,却也知道主人家这是变相打听多多姐,于是尽捡着好听的说。
却说王熙,一大清早带着两个出门的小厮去了孔家。孔近东从中了秀才,手上颇有几个钱,从开始和人同租大杂院,到如今自己也在僻静处租了个小院儿,也足够母子二人过活。
小厮上去叩门,回首道:“哥儿,门没阀上呢。”
王熙下马,笑道:“想是知道今日要来客人,特意早起了——我还想去捉他个正着,好好笑话他睡懒觉!”
提脚往里走。
走到院里,却愣了。
孔近东跪在青石板上,不知已经跪了多久。他闻声回首,眉毛头发脸颊上全是霜,就连棉衣上头,也是厚厚的一层霜露。
他惊呼:“孔兄,你这是……”
往屋里望了一眼,看到黑森森的牌位。他不免惊诧。
昨日中举,就算要酬谢祖宗,也不必冒着严寒跪上一夜吧?
虽说是四月天,可今年的天气很是邪乎,他到现在可还穿着夹袄呢!
孔近东身上虽穿了厚厚的冬衣,但也经不住跪上一夜。
命小厮:“快去扶孔兄。”
两个小厮跑上前,一人一边:“孔少爷快起来。”
孔近东却扭头望向厢房。
孔氏不知何时站在了厢房门口,穿戴整齐,眼下乌黑,竟是一夜未眠。
道:“王公子来了,进屋喝茶说话。”
连看也不看孔近东一眼。
王熙心知不妙,赔笑道:“我原是来给孔兄道喜。眼见得天大亮了,恐怕孔兄的同窗好友们,都要来贺喜了。”
孔氏闻得他变着法讲情,淡淡的睨了儿子一眼:“起来,招待客人。”
谁料孔近东跪了一夜,冻得不行,似乎把脑子也冻得发昏。
不顾小厮搀扶,跪行两步,磕头:“求母亲成全!”
儿子在外人面前给自己没脸,孔氏心中大恨。
“好,好!跪祖宗还不足以叫你清醒。那我今日就代你父亲教导于你!”
说罢进屋取出藤条,面色铁青:“孽障!你忤逆不孝,罚你二十条子,你可有怨言?”
孔近东没说二话,将外衣脱了去。
孔氏气得手直打颤:“好,好!”
藤条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两个小厮一哆嗦,看向王熙。
她抬出孔近东的亡父,王熙却不好插手别人家事,摇摇头,示意他们莫要动作。却又不好就此离开,生怕她一气之下将孔近东打出个好歹,只得在旁看着,寻机会劝上两句。
眼看藤条一下比一下狠,孔近东里面穿了青布夹袄,布料结实,却也抽得破了,棉絮纷飞。眼见那藤条落下的地方越来越薄,再抽可就要见血了……他连忙示意小厮上去抱住孔氏,自己挡在孔近东身前,劝道:
“夫人,二十鞭足够了。”
孔氏咬牙:“你可知错了?”
穿的虽然厚,但也有几鞭抽在后背肉上,他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生疼。冻了一宿,又饿又冷,眼前阵阵发黑,却强撑着:“求母亲成全。”
孔氏扬鞭欲再抽。
王熙只恨他不懂变通,一面使眼色命小厮死死抱住孔氏的鞭子,一面转身去按孔近东肩头:“孔兄敢是惹怒了夫人?还不快些赔罪!”
使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倒是先认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