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娘只是不理。自收了卖身契,叫王爷爷从此只在她家做工。
谁知这王爷爷看上去老迈,其实颇有把子力气。赶车、劈柴、担水,样样做得来。不久之后得知他的孙子养好了病,柳大娘去乡下接了他,送去牛掌柜那里,牛掌柜问了些,就收下了。
过没多久,他浑家见了柳大娘,说那小子果然是块做生意的材料,自家那口子面上不显,回了家没口子的夸。又问钱多多何时嫁人。
柳大娘只是支吾过去。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到。
孔近东进了省试的考场,孔氏跪在佛前念了三天经。待得他归家,仿佛无事人一般,母子两个绝口不提考试如何如何,只和平时一样的过日子。
等到发榜那日,孔氏在家洗衣裳,孔近东在房里温书。
猛听得外头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接着就有无数人的声音:“恭喜新举人,贺喜新举人!”
孔氏猛的一颤,竟将一件麻布的衣裳扯出个口子。
许多人涌进来,声音杂七杂八,争着抢着贺喜。
孔近东出来,早被无数人簇拥着讨喜钱,又有人摸他的衣裳,摸他的手,连着衣裳上所有佩饰一应被解了去。他面上似哭似喜,任凭众人挤来挤去,只隔着人群望向母亲。
孔氏抹了把脸,招呼:
“大家屋里坐。”
早从内屋拿出几个大大的封赏,递给了前来报喜的衙役。
又将喜糖大把大把的撒,又端了簸箕铜子儿,撒气般扬了出去,看着人们一拥而上的抢夺。她眉目舒展,面容安详。
孤儿寡母,终于熬出了头。
夜深人静。孔氏母子拜完了祖宗。孔近东跪在孔氏面前:“娘。”
孔氏:“我的儿。”
孔近东:“我想娶钱家妹子为妻。”
孔氏嘴角抽搐了下,断然拒绝:“不行!”
孔近东急得抬头辩解:“娘当日分明说过,待我中举,就同意!”
孔氏道:“我只说再商量,并不曾同意你。”
孔近东虎目含泪:“难道娘就不肯成全儿子的一片心?”
孔氏垂泪:“你说娘狠也罢,好也罢。娘挑儿媳,三个条件。若是二妮儿能满足,娘就同意她过门。”
孔近东以为事有转机:“什么条件?”
“做我的儿媳。一,要父母双全。”孔氏沉声,一字一顿。
伴随她的声音在内室中响起,孔近东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仿佛身处在漆黑的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寻不到来路。月牙弯弯的一轮挂在天上,歪着头看母子博弈。
“二,要出身清白。”
“三,女子无才便是德。要精通女工,善攻厨艺。”
咚、咚、咚……从二开始,她每说一字,孔近东就磕一个头。二十三个头磕完,他额上,眉上,脸颊,全是血。仰头看着孔氏,眼睛里也全是血。
孔氏抽痛,冷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个不孝子。”
孔近东哀戚:“娘若不肯,儿子终身不娶。”
孔氏震怒,从椅子上站起,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你……”
胸膛剧烈起伏,盯着儿子,权衡着。
孔近东眼睛眨也不眨的回视母亲。只盼自己的坚决能打动母亲,改变她的想法。
他也不知究竟为何。就是着了魔似的喜欢二妮儿。
她摘了野花在自己房中笑。她围着林小五打闹。她每被娘亲训斥都吐舌头拉自己做挡箭牌。她指着不认识的字说孔大哥你真是天才。
他知道,自己不该忤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