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近东咬咬牙,强撑:“母亲,儿子不孝,想娶钱家妹子为妻。”
孔氏手里的茶盏狠狠仍在他膝前,茶水溅了一地。
“好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瞪着他:“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不在,我母代父职。你的婚事自有打算,容得你挑来捡去?”
孔近东道:“儿子非她不娶!”
孔氏连连冷笑。
道:“好个非她不娶——你竟是要为个女子忤逆亲母了?”
孔近东顿首:“儿子不敢。”
“你不敢?”她冷笑:“你有甚么不敢?如今你也大了,功名傍身,又名气在外,得县太爷赏识,你以为你就万事大吉从此高枕无忧了!”
站起来,走到孔近东面前,居高临下:
“你还早些呢!区区一个秀才的功名,不过是些糊涂人的追捧,你就以为自己的才名天下皆知了?哼,没出息的东西!早知道你有今日,我当日就该亲手掐死你,也免得愧对祖先,愧对你父在天英灵!”
孔近东叩首不止。
她心中虽痛,却冷眼看着,道:“娶亲之事暂且不提。今科省试,你去入场。且考个举人的功名回来,再说成家不迟!”
孔近东猛的抬头:“到时母亲可肯同意?”
孔氏怒其不争,恨不得直接打杀。却按捺着,坐回到椅子上:“你且去考了,再说旁的。”
孔近东连连顿首,磕的青砖地上血迹斑斑,才退了出去。
孔氏看到血迹,心如刀绞,却强撑着,只做不知。
孟母三迁,世有亚圣。
慈母败儿,大约也只得个混账羔子。
从此之后孔近东再不打马出游,再不画画卖诗,他一心扑在仕途之道上。日夜攻读,无暇无歇。孔氏看的心疼,却更坚定了信念。
她的儿子,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拒绝了那么些户好人家的女儿,就连王家的小娘子她都不要——那是庶出,可非嫡女!
将来为儿子打理内院的,必定要是个家世清白,出身嫡女,懂得为妇之道的好女子!
二妮儿是个好孩子。
只可惜,她性子跳脱。
若不是近东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想认她做个干女儿,养在膝下好生疼宠。
有的女孩儿适合做女儿,却未必适合做儿媳!
日子一天一天过,钱多多忙于跟着柳大娘来往出入后宅,学着挑人,学着奉承人,学着权衡利弊,学着花言巧舌。
人家说,黑暗的勾当做的多了,也就变成光明大道了。
她倒是觉得,买人卖人的买卖做的多了,心里再不复当初疙疙瘩瘩的罪孽感受。人间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她是卖女孩儿的小火柴——也不对,她卖的范围比较广泛。既有女孩儿,也有男孩儿,既有老婆子,也有大叔。
可她不再排斥自己所做的事情。
看到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拉着孙儿的手泪涟涟,她也不再于心不忍,说不然你们就留下他,别卖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纯粹是屁话!
一家人在一起等死,难道也好?
卖出一个,家里人得些银两,孩子因此得以活命,也是无限的功德一桩——柳大娘如此教导她。她也身体力行,每个买来的人,或多或少都要教他们些生存的技巧。这些技巧,有的来源于她自己的琢磨,有的来源于柳大娘的教育,有的则是她出入宅门所见所得。
有经验,总比没有经验强。
有手艺,总比做苦力赚得多。
并不是所有的富人家都像电视上苦大仇深的黄世仁,作践下人,不当人命。大多数能用得起下人的门第,更在乎自己家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不拿下人当人看,随便作践,同等门第的都要瞧不上他,不肯和他家结亲来往,没得带累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