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保持不露齿的标准淑女式微笑。
王熙噗嗤一笑。
“妹妹好重的戒心!敢是怕我把妹妹卖了去?”
乍闻笑语,她几乎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看了半天,确定王熙眼中一片清明,好一副哥儿好妹好的情形,这才慢悠悠道:
“却也不怕,原是我家做熟的生意。到头来,只怕我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铜板。”
就不说数银子,就数铜板。你就值铜板!
王熙可没有她那些弯弯肠子,只是觉得她口齿伶俐,甚是好笑。
笑了一阵,道:“我和孔兄一并来的,他现就在那边,你可要见上一见?”
钱多多犹豫了片刻。
孔氏母子今非昔比,最好不要耽误他们的前途——柳大娘每每耳提面命。她也不想叫人说孔大哥曾经落难,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得住进人牙子的屋子里。需知人最擅长以讹传讹。
今日有人说他们租屋住。
明日指不定就有人说他们曾经卖身为奴。
她拿孔氏当半个母亲看待,对孔近东也真心敬爱,实在不想他受自己牵累。
可一年多没见,实在想念。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打了个转,王熙道:“快些随我去。孔兄听得你在,很是想见上一面,只是碍着我家女眷在场,不好过来。”
说起来,却也巧的很。
她在和孔近东见面叙旧的同时,柳大娘到了孔氏家中。
她不是白来,乃有些目的。
寻了这些时日,连半个好的都寻不到。左看右看,只孔近东最最满意。她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好歹也是患难之交,孔夫人又喜爱多多,指不定就能成事呢?于是借着探望,要去探口风。
孔氏见着她,却也是真心高兴。问了钱多多的近况,又说了会子从前的艰难,顺便展望未来的光明,如此种种。
柳大娘试着探问孔近东的婚事。孔氏何等精明人物,立刻知晓了她的来意,也不说破,只是叹着。
“我原说寻个可心的儿媳不易呢!我们孔家乃是圣人之后,耕读传家,虽说败了,但难得东儿争气,即得了秀才的功名,又得学里先生、县老爷的青眼。这几年倒也没断过有人说亲。只我这为娘的,一心想为他找个合心意的。
说亲的人里,有商铺富家的小娘子。我历来苦惯了,万万是不求媳妇儿的嫁妆,商人重利,没得好家教。
也有大户人家得用的下人婢女,说是也和小姐似的养活大。可我想着他是嫡子长孙,岂能娶奴仆为正室?如今世上有那起子不要脸面的,图着大户人家奴仆势大,争相攀附。姐姐你说,我可是那等人?”
柳大娘笑着叹息了几句。
她又道:“不怕姐姐笑话。便是王家,也有意和我家结亲呢。”
柳大娘大吃一惊:“王家?可是王善人家?”
孔氏道:“可不就是他家。”
“谁?哪个女儿?”
孔氏道:“他家五娘子。王夫人也邀我几次过府,明里暗里提出来,说是近东若能和她家结亲,日后仕途不必犯愁,全在王家身上。可是姐姐你想,若娶了她家娇生惯养的女儿,我家东儿日后在娘子面前直不起腰,岂不委屈?我又不仗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日子!”
柳大娘默了下,强笑:“不知夫人想找个怎样的女子做媳妇?说与我听听,也好帮忙打听。”
孔氏道:“也不必多好的家世。只身家清白,父母双全,最好上有兄长,下有弟妹。不必才高八斗,只需熟记女戒,行事沉稳即可。”
刚听完前两句,她心里就凉了。
人家这是明摆着的话——你家的女儿再好,非我良配。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随便敷衍两句,起身告辞。
孔近东见了钱多多一面,心魂不定的回到家中。听得母亲轻描淡写提起柳大娘今日来过。他想了又想,将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孔氏面前:
“儿子求母亲成全!”
孔氏冷笑:“成全?我却成全你甚么?难道不曾给你吃喝?还是不曾给你读书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