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叹了几声:“我打听的,李婆子将她发卖给了乡下一个四十多几的赖头瘸子,那汉子不务正业惯了的,家里农活一概不管,每日只吃酒耍钱,吃了酒回家就打老婆骂孩子,他上个老婆,可不就是硬生生给磋磨死了!
大管事家的女儿被卖给他做了媳妇儿,娇滴滴的比照着小姐养起来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等磨折,没几日就病了。他家里想拿钱赎回去,那赖汉子狮子大开口,要价二十两银呢!若搁在从前,二十两银对大管事也不算甚么,只是如今他家败了,哪里凑的出来!”
她想了想:“那她可惨了。这懒汉若是个黑心的,岂不是要把她高价卖到烟花柳巷里?”
柳氏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很是赞许的看了几眼,道:“你以为他没存这份心?只是究竟是曾经伺候过老太太的丫头,也不能太难看了。王家派人警告了,说转手再卖良家不打紧,只不能卖到肮脏地方去,丢了王家的脸面。但良家子,谁又出得起二十两银?”
钱多多听得这一番缘故。再想起王夫人和他家老太太和蔼的面孔,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忒黑。
只为她想攀附,就毁了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再看王家,就觉得不像从前那般可爱,而想到王家的小公子,也觉得他忒不是个东西——若是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丫头就算想勾引你,也找不出缝隙不是?
又不免为喜儿担忧。
柳氏知她心思,淡淡道:“你以为她家为何把喜儿和桂花放到小公子院里?王夫人本就存了给他家公子找通房丫头的心思,喜儿和桂花在里头是个拔尖的!”
钱多多大惊:“通房丫头?喜儿才多大!”
柳氏嗤笑:“养上两年不就大了?她纵不中用,总还有其他的。王夫人不过选备用罢了。”
她摸了摸鼻子。
水太深。
道:“娘,我想着咱们若是不回州城,不妨将那边的房子退了,省些月租。”
柳氏不以为然:“总共没得几个钱,且放着吧。谁知这边又有何事。”按了按眼皮:“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事要发生。”
又过得几日,眼看着快到钱多多生辰。王家忽然来人,道是老夫人请钱小娘子进府说话。
她初时以为是五娘子的请帖,很不想去。又听得是老夫人请,不免疑惑。想到她儿媳妇的手段和她身边丫鬟的下场,不免有些心里惶惶,觉得疙瘩,就不情愿。柳大娘却说不去也不好。毕竟王家在临江县举足轻重,若想混生活,万万得罪不得。
只得收拾了,好在柳大娘说许久没去请安,一并去给夫人和老夫人请安,她才放了心,觉得踏实。
在莲院见了老夫人,请了安。坐下吃茶,老夫人的大丫鬟,名唤翡翠的,端上两盏茶,笑语盈盈:
“可见得老祖宗喜欢小娘子,这龙凤团茶原是贡品,舅爷费了多少精神淘换来的,晓得老祖宗爱吃茶,千里迢迢从京师派人送来。老祖宗轻易舍不得吃——拿出来待客,这还是头一遭哩!”
老夫人嗔怨:“只你多话!你柳大娘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这点子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没得叫人笑话你村!”
柳大娘忙笑:“这说的哪儿的话。原是我们不知道,翡翠姑娘好心告诉我们,叫我们也长长见识。”
翡翠笑盈盈的。
钱多多偷瞄了她一眼。
你的前任,或许就是曾经和你朝夕相伴的姐妹,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全家被赶出去,她也在老太太的默许,夫人的怒火下被发卖到乡下,弄得不人不鬼。所谓唇亡齿寒,你就不觉得难过?
然而面上,却是看不出来。那翡翠对老夫人虽然恭敬,却并不敬畏,倒叫她很是纳罕。
翡翠察觉她偷瞄,笑问:“可是我哪里不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一问,惹得众人注目。钱多多忙道:“我见姐姐生的好看,所以多看几眼。”
翡翠抿着嘴:“大约是胭脂抹的好。”自己摸了摸脸,道:“大娘别说我没羞臊自夸。这还是前次公子去州城,我托了他身边的小厮带回来的。难为公子想着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说我们伺候老祖宗辛苦,特地买了好的当谢礼——吓,做下人的,可不就该忠心耿耿?虽说如此,难得小公子一片心意,我们这些丫头子也只有感激不尽的。”
钱多多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