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笑道:“婷姐姐太客气。我原还忐忑不安,以为姐姐要招待县上有名望的手帕交们吟诗作对,还想说像我们这样蠢笨又不知书的人,必定要出丑,不想来呢。”
五娘子嗔道:“我本想多叫几个姐妹,也好将你介绍给她们——又怕你学识太好,将我们都比下去!”
说罢扭头对站在身后的大丫鬟笑道:“你瞧她这张利嘴,有的非要说成没得。虽说我是笼中鸟没见过世面,难道还不知她是个有才学,从小就读书识字的?非要说这些话来诓骗人!”
她的丫鬟笑着:“钱小娘子不过取个谦逊的意思,谁知五娘子又怪人家。”
五娘子作势大叹:“罢了罢了,你来我这里总共不到一炷香,我贴身大丫鬟的心都被你收了去!将来你若在府里,可怎生了得!”
钱多多怎么琢磨都觉着她的话别有深意,可具体怎生个深意法却又想不出来,只得浅浅一笑。
她拿出了礼盒,道是娘亲为五娘子置办的,五娘子和她的丫鬟很是赞叹了一阵,倒也没有推辞,命丫鬟收下。又指着房中的物件摆设将名称一一讲与她听。钱多多心中只是疑惑。
王家是临江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五娘子虽然是妾生的,却从小养在嫡母身边,照比嫡女的尊贵。自己不过是牙婆之女,怎地待自己这般亲热?
五娘子把话说了一圈,又转回到院里的莲花,问:“妹妹可喜爱芙蕖?”
她笑答:“我原是俗人,见过的名花异种也少,倒是更爱野客,生于原野,长于原野,热热闹闹一大丛挤挤挨挨,看着倒也有趣。”
五娘子叹道:“你又妄自菲薄!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知妹妹绝不是个俗人,两次结交下来,更觉你生得可惜。若在富足人家,怕不养得比我们更像大家闺秀!”
她微微笑:“出身之事,原不是咱们能选择。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
五娘子自知失言,忙转开道:“我院中这株莲花,是我家三哥哥特地寻遍了整个州城,好容易才求到一株。别看他是个男子,性格又有些大咧咧,对长辈却着实孝顺,又爱护弟妹的。”
钱多多随便她怎么说,只是微笑。
人家夸奖自家哥哥,她也不好说,对不起,我不熟。
五娘子终究年幼,夸了半晌,她全无反应,既不好奇也没表示倾慕的意思,叫她好生无趣。
钱多多本想问问喜儿如何,但她一直在讲自家哥哥如何如何,身为外人,又是个女子,倒不好太过打听人家小公子的家事。
如是一番后,五娘子认为她无趣,钱多多也觉别扭。看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告辞,五娘子假意留了留,她多加推辞,五娘子命人送她出去。
等钱多多一走,五娘子越想越气,摔了茶盏:“好心好意提醒她,可惜是个木头人,针扎不会动!”
又质疑:“娘和老祖宗为何这般看重于她,说她定然是个好的?”
她身边的丫鬟使个眼色,命小丫头子收拾了去,又重新奉上盏茶,劝慰:“五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我看她倒不像木头,反而是个七窍玲珑心!”
见五娘子不解,解释道:“她究竟是位女儿家,又是那样的出身。便再大胆,也万料不到老祖宗和夫人居然能抬举她——此其一。其二么,却是她的聪明之处:五娘子和熙哥儿是至亲,自然没有顾忌。她一个女儿家,怎好陪着五娘子讲熙哥儿的好话?”
又笑道:“平日里熙哥儿在五娘子面前也没少赞孔少爷,五娘子不也是每次都装听不见?”
五娘子一点就通,闻言也笑了。
“原是我心急。”
丫鬟奉上茶,道:“我看她是个有气性的,未必肯愿意做妾。”
五娘子不悦:“她纵是个天仙,难道凭我王家的门户还配她不上?”
丫鬟忙笑道:“我懂什么,不过随口胡咧咧罢。”
五娘子沉吟:“若是因那道士的预言,她倒也有资格做个正室——只是她娘又是做的这行,实在让人瞧不上。”
丫鬟没做声,低着头,嘴角微不可见的撇了撇。
难道王家是皇上家,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你们乐意娶,人家还未必想来——并非每个女儿家都妄想着攀附高门贵户,她看那位钱小娘子就很有头脑很有主意,未必肯应。
东京汴梁。郊外。西山别院。
林小五穿了身半旧的天青夹绢纱衫子,坐在花梨大理石案子前,案上垒的满满的书,并有个小厮在旁研磨。
因半夏进来回话,小厮行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