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捧了茶盏在门外,闻得此言手中一哆嗦,茶盏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不待屋内出言详询,故意怒道:“大黄,你又调皮害的我摔了茶盏!”故意重重跺脚作出离开,重又泡茶的动静。
柳大娘得此缓冲,忙道歉:“小女年幼顽劣,礼数不周,还望兵爷莫怪。”
兵士笑笑。
她躲进偏房,并没再泡茶。对方也不差这盏茶。
让我们用白话文翻译遍方才的话:
‘我们汴梁林氏家大业大,发生了状况。大公子呢来民间避难来着,一不小心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家里很着急,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接走了。你们照顾大公子有功劳,值得赏赐!收下赏赐,你们把嘴巴给我闭严喽!闭不严嘴巴,我麻烦,你们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她捏着手里的碎瓷片,直到兵士告辞而去,一声不吭。
柳大娘送走兵士,反身回屋,不到一炷香时间,竟似老了好几岁。钱多多已将门外碎片打扫干净,正在树下切草准备喂猪。
小五开春买了头小猪仔,说等到年下就不用再向别人买肉,足够二妮儿吃一冬。免得她整日发馋要肉吃!
柳大娘立在她身侧,半晌,方道:“你都听着啦。”
回答她的是梆梆剁菜声。
“小五原来……我原说他不像贫家孩子……”柳大娘嗓子发涩,干干巴巴的吐出几句自我安慰的话。
事情太滑稽。
她给女儿相中的夫婿,竟是连一句交代都没有,连见都不见就离开了。更滑稽的是,她眼中的穷小子忽然之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子……世家,世家呀!
大宋朝总共才有几姓敢称世家?
汴梁林氏,一门三宰,开国功臣。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巍峨于世家之巅,从未动摇。说起来,是传奇般的存在——林小五,是他家的长子嫡孙……
她咳了几声:“兵爷说……”
钱多多打断:“娘,我想把些麸子喂大花,年下长些肉,也好多卖几个钱。”大花是她们养的那头猪。
柳大娘顿了片刻:“也罢,眼看秋粮要收了,麸子只怕也要贱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继续剁菜。用的是从山上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木桩,修理平整了,菜刀剁在上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钝声。
柳大娘往回走了几步,终是不放心,回头道:“汴梁林氏,是大宋朝十大世家领首。小五他娘原是苏家的女儿,和当今皇后是亲叔伯姐妹。我在汴梁,原也听过这段闲言……”
林苏氏乃林家长房嫡子正室,据说不守妇道和人私通,被揭发后悬梁自尽,一把大火烧死了自己,也烧死了亲生儿子,死后连祖祠都进不去。
林、苏都是世家贵门,经不起这等丑闻,将消息严密的封锁。但终究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世面上。她在汴梁随着母亲走访了几户官家后院,听得这段传闻。
钱多多不想听,道:“日头毒哩,您进屋歇着吧。”
柳大娘张了张口,只得叹息:“妮儿,从今后,你只当从没过小五这个人罢……”兵士说的分明。
把嘴闭严喽,大公子曾经落难卖身的消息一丝一毫也不许从你这里传出去,否则你们就是个死!
她低低应道:“哎。鸡窝里攒了十几个蛋,晚上炒个鸡蛋吃?”
柳大娘道:“好。”
她催促:“娘,日头毒哩,快些进屋歇着。”
柳大娘道:“哎。你也快些来。”
她应:“喂完大花我就去。”
手起刀落,细细的剁碎了菜叶和野草,拌上麸子,搅得均匀,倒在猪食槽里,大花乐得一边哼唧一边将头埋在食槽头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