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残疾,言语谈吐却清晰自如,全不像其他孩子畏畏缩缩,柳大娘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认出是在半路上,她们投宿驿站,他打听得自己是牙婆,主动卖身养活年老的爷爷和小弟弟的。
其他孩子也都纷纷附和,只说不想回家。
柳大娘叹口气,也别无他法,只得带着他们往一个偏僻胡同里走去。
在隐蔽的地方停下,有处木门,挂着两对大红灯笼,非节非年,灯笼仍亮着,很是让人诧异,柳大娘上去敲门,隐约听得围墙内传来隐隐丝竹之声,又有喝酒划拳,接着一个女子捏着嗓子唱了几句,又听得男人粗鲁的大笑声。
钱多多心一沉。
她再无知,也猜到这儿该是私窑。
这些孩子被卖到这儿……担忧的望了一眼他们,却见方才说话的瘸小子目露黯然之色,望着天空,又露出决然的神情,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因是卖断,这几个孩子价码都比刚才的高,柳大娘表现得却并不高兴。钱多多本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缺小子没卖掉,上了骡车后,柳大娘却叹息着说:“本想给他们一条活路——若非实在无法,谁乐意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
她才明白,原来柳大娘是担忧几个孩子日后的命运。不由对这位便宜老娘多了几分好感。
寄人篱下心忐忑
柳大娘在县城租了两间民房落脚。因今天赚了钱,又难得母女团聚,特意从外面小馆子里叫了酒菜来吃。她劝着钱多多多吃一点,多多却皱眉不已,饭菜没盐少油,胡饼硬邦邦,就连他们吃着津津有味的白肉,她只略尝了几口,实在受不了肉腥。
因柳大娘今天心情好,特意叫瘸小子也上桌一同吃,得知他叫小五儿,姓林,林小五。小五显然也很饿,吃相却很是文雅,柳大娘越看越觉得奇怪,问他,他说父亲是落第的秀才,从前家里也颇富贵过,一场水灾,父母没了,家没了,钱没了,只剩他和年迈的爷爷,还有一个小弟弟。
柳大娘奇道:“这么说,你识字?”
小五道:“略识得几个,背过三字经。”
柳大娘后悔不及:“哎呀呀,早知道你识字就该告诉我,王大户家最喜欢识文断字的家丁,哪怕在门房记录人员往来也是好差事呀!”
小五微微一笑,并不后悔的模样。
饭后柳大娘和钱多多一间房,摸摸她身上的伤,问疼不疼,也不在乎能否得到回答,径自说:“明天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没什么大事就还把你送回你嫂子家。娘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好在咱也不是白吃白喝他们,他们也不敢苛刻了你——别怪娘心狠。实在你是个哑子,平日里又疯疯癫癫的,娘走街串户的忙,也顾不上你——再者,有些大户人家也忌讳……”
说着顾自饮泣:“若非你爹死的早,娘也不用操这行当,闹得骨肉分离……只是你这副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呢!”
愁了半天,突然想起林小五,合掌大喜:“有了!”她心里盘算着,林小五是个瘸子,但他识文断字也算有点本事,卖身契又在自己手里,不怕他将来不乖乖听话。
心里存了这个心思,柔声问:“你看小五儿怎么样?”
照例没得到任何回应,她也不在乎,自言自语道:“让他陪着你,也省得村里野孩子总是欺负。”
几天之后,钱多多和林小五一起,被送回了山村。
钱多多始终没有开口分辨自己已经不是个哑巴,对柳大娘的安排也没有丝毫反抗。
一来,她怕人们将她当成了妖孽;二来,天生小心谨慎的性子作祟,她对眼前的所有一切持怀疑态度,担心所有人都要害她;至于第三么,则是发自心底的讨厌柳大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