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玩心顿起,将雨势撩拨地越来越大,雨珠风帘牢牢笼罩住这座幽老华魅的千年古都,铅色苍穹下,人间各尽其事,各唱悲欢。
落荒而逃的两人,仍在滂沱大雨里奔走,由于她们的超速,路边的青草们翠碧的叶儿上,溅上了不少黄泥,青叶儿们极爱美,个个气得叶子一颤一颤。可是她们不知晓。
“啊呀,我的鞋!”小女孩怪叫了一句,声音稚嫩。
高个点儿的小婵低下头一看,见杜淮苓的一只鞋,陷进水坑内,绣花青缎面瞬间黄糊糊的一团。杜淮苓金鸡独立着,朝她苦恼地吐舌头。
小婵叹气,“别管了,小婵来背您吧。”
“不成的,我自个儿走就好了。”说完她弯腰把手伸进水坑里,够到了那只身陷不幸的绣鞋。
“呐,路已经不长了,再迟可要错过午饭了!!”杜淮苓笑着催促,顺便将另一只鞋也脱下来,提在手里就走。
……
小婵眼眶一红,小姐虽不明说,但她知道,那鞋因是她亲手做的,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才没有舍得扔弃。
“还想多淋点福气?淋伤寒了可划不来啊!”杜淮苓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说笑。
“嗯”
脚步,穿梭于青野林丛,这是条出入御史府的野径,外人几乎是不知道的。喘息声,伴沙沙雨打碧叶声,二人熟练潜行。
“小婵,到了!”杜淮苓高兴喊。
“嘘——。”小婵睁大眼示意,眼尖地发现,院门口似乎站着个人。
“我快饿死——。”“了”字戛然而止,门口的确站着个幽魂样的人物——即墨洵总贴身不离的“金刚郎”,季况是也。
《水浒》上宋江一般的样貌,只不过这是个年轻版,胡子剃了一半的,显得年轻个七八岁。传闻他曾经可是轰动大江南北的大力士,后来跟着即墨洵,投刀从文了,所以身上的气质有些糅杂的别扭,也无怪乎“金刚郎”的美名了。
杜淮苓的右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地跳,不好!她做贼心虚地堆满假笑,提着鞋的手藏到身后。
“季大人,今天天气不错,呵呵。”
一旁已恭敬低头的小婵,顿感一群乌鸦嘎嘎飞过,哪里好?!雨下得很得意。
季况垂首施了一礼,面不改色回道:“小姐说的是,季况奉大人命,前来领小姐往书房一见。”
“好,就去就去,呵呵。”杜淮苓打着哈哈,掩饰脚下的小片春光。
季况目不斜视,看来深懂圣贤非礼勿视的教诲,又板一张铁面无私脸,拱手道:“小姐还是梳洗一番为好,属下等着便是。”
“哦哦,我很快就上菜,多谢季大人!”杜淮苓一急,话说溜了,把在连在四方楼里的行话都抖落了出来。她赶紧闭上嘴,内吐血三斗地看季况的脸,希望不要见着她不愿看到的,“你终于露出破绽了”的表情。
但见季况仍旧,金刚不倒,黑脸油盐不进。
“属下不敢”
还好还好,杜淮苓松口气,一只手捂严了嘴,一只手提起裙子便急匆匆地走进院内。
“季大人稍等”小婵也赶紧道,跟在杜淮苓身后。与季况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分明瞧出季况的脸,有些黑里透红,与众不同,且一向铜墙铁壁的面,犹有冰山裂开的痕迹。咦?奇怪。
半柱香的功夫,杜淮苓人已到了书房门前,大周八年的岁月,说短也不短,说长又哪是弹指一挥便能轻易滑过。眼角眉梢的彷徨,她只在午夜梦回时,呈给自己一个人看。始终理不清穿越的前因后果。而她与即墨洵之间的牵扯,她宁愿不去想,越晚知道越好,那年亲眼见被掐死的婴儿正是这具身体,谁信?怎么说清?
在一切还未明了之前,她知道御史府是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栖身处,待在即墨洵身边兴许会避免一些腥风血雨,谁知道?
而这八年间,即墨洵极少与她见面,这样也好,免得惹人怀疑。外人眼里,她只是他们俊美赛神仙的御史大人,突发善心捡回来的野丫头,在府中渺如尘沙,丝毫不起眼。
“既来了为何不进来?”窗前正独自摆弄一盘棋局的即墨洵,勾唇朝门外道,右手轻轻落下一子。
杜淮苓站在青竹帘外,踮脚四望了一圈,向即墨洵的方向大大咧咧迈步。
“找我下棋的?”她问。
“你尚学艺未精”即墨洵不着意道,修指又捏了白子于手中,未落。
杜淮苓被人说中心事,严重打击了自信心。她悻悻地一屁股坐下,抱起茶杯就牛饮,热乎乎的正好驱寒,诶,有姜味?怎会?即墨洵这么快就知道她偷偷跑出府“鬼混”的事了?
她透过白瓷杯,小心捉摸他,即墨洵可不是关动物园里华丽丽的狐狸,他骨子里妖着呢!
按时间计算,他这会儿应该是刚下朝,朝服都还没换,黄冠紫绶地往菱窗那儿一坐,如兰如逸仙,极具观赏性。
“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即墨洵道。
“你是说我有份礼物啰?”杜淮苓一激动,正酣战的的一盘棋立马被袖子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