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依然是门,无论是现在任她怎么敲也不开,还是从前毫不设防随时开着那样。
门,还是那扇门。
……
咖啡厅的店长人挺不错,春节前就给冬稚发了一部分工资。
冬稚拿到钱数了又数,最后小心翼翼地装在口袋里。
回到家,冬勤嫂正在房间里做鞋垫。外面的鞋垫其实不贵,但她就要剩那么几块钱,坚持自己做。
冬稚回房放下东西,立刻去了她房间,“妈。”
冬勤嫂抬头,见她站在房门口,“干吗?”
“马上就过年了……那个,我们去买身新衣服吧。”冬稚怕她误会,忙不迭说,“我之前比赛拿奖,不是送了那把琴吗,还有奖金,这几天发……嗯,发下来了。我们一人买一身新衣服穿,也好过年。”
冬勤嫂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继续做鞋垫,“我不去。买什么新衣服,我一把年纪的人了,要买什么新衣服。你有几个钱,拿了点钱就净想着乱花……”她停了停,“你自己去买,挑颜色鲜亮的买,别买那些黑的白的,不好看。”
“妈……”冬稚还想劝。
冬勤嫂皱起眉赶苍蝇一样摆手,“哎呀哎呀,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你出去,别烦我。”
冬稚站了站,只得走开。
听见她进了厕所,冬勤嫂才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几秒,又低下头,似叹似念。
“撒谎都不会,跟你爸似得……”
……
拗不过冬勤嫂,给她买新衣服的打算只能作罢。冬勤嫂让冬稚自己去买新衣服穿,冬稚随便买了一身颜色亮的,到家后想了想,给苗菁发消息。
“过几天有空吗?出来我请你们看电影。”
苗菁大概闲在家,回得很快:“好呀好呀!有时间,哪里会没时间!我天天待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马上又问:“请我们?还有谁啊?”
冬稚说:“温岑啊。”
苗菁回了两个哦字,说:“那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都可以。”
苗菁和温岑都请她看过电影,再者还有那把小提琴,里外里,她还欠温岑四百块。
问过苗菁这边,冬稚就给温岑发消息:“过几天有空吗,我请你和苗菁看电影。”
温岑回了四个字:“有啊,随时。”
如此,冬稚看好时间,之后告诉他俩,定在大年初二下午见面。
……
为了迎接春节,冬勤嫂早将家里收拾一新。
除夕一大早,冬稚被叫起来帮忙,母女俩吃过热乎的早饭,一起上香、摆祭品。家门口的春联也要换新,冬勤嫂选了一幅——“一年四季春常在,姹紫嫣红永开花。”
冬稚扶着椅子,让冬勤嫂站上去贴好。
她昂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没出声。
这几年春节,冬勤嫂再没买过有“家和”、“兴旺”这类字眼的春联。
忙活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冬稚被冬勤嫂赶出去遛弯,说是活动活动,闷在家里不像话。冬稚出去逛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转眼又回来。
快三点的时候,冬勤嫂催她洗澡,趁着还有太阳,冬稚洗过澡,换上新衣服。
冬勤嫂不肯买新的,随便穿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冬衣。
她俩坐在电视机前,围着烧炭的火炉,嗑瓜子,吃花生,剥两个橘子,边吃边烤火边看电视。
冬稚拿起橘子给冬勤嫂看:“妈,你看,这种皮皱巴巴的橘子特别甜,我就喜欢吃这种。”
“就你挑。”冬勤嫂瞥她,说着,手里刚剥好的一个,扯下三分之二塞给她。
过会儿,冬稚又去厨房门后放的蛇皮袋里找红薯,兴冲冲跑进房间,往火盆里丢。
冬勤嫂道:“这哪烤得熟!”
“能烤熟!”冬稚有自信,“我特意挑的小的,真的……很小,你看,你一个我一个……”
冬勤嫂只能由她去。
就这么过了下午,吃过晚饭,晚上有人放烟花,冬稚站在院子里看。前面陈家黑着,陈文席的习惯是每年除夕都要在外面酒店吃,很晚才回。
一朵接一朵,在天上展开,耀眼无比,但又很快消失。
冬稚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有点疼,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听见冬勤嫂开电视的声音,她抱着胳膊扭头就往里冲。
每年的晚会其实都差不多,图的是那个气氛。
像冬勤嫂这一辈的人,不看春晚,过年就好像少了什么。
冬稚穿着睡衣坐在冬勤嫂床边,冬勤嫂怕冷,靠坐在床头,窝在被窝里。
“你冷不冷?”床高,冬勤嫂低头看她一眼。
冬稚摇头,“不冷。”说着,扒了个橘子,扯下一瓣往嘴里塞,水滋滋的,拔凉拔凉。
甜得她眯起眼。
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看过了歌舞看小品,电视机里热热闹闹。
窗外偶尔有人家放的烟花在天上炸开。
“吵死了,突然一响,吓死个人……”冬勤嫂被连着吓了好几次,忍不住抱怨。
冬稚偷偷地笑。
过会儿,嫌灯太亮,冬勤嫂让冬稚把灯关了,坐到床上。冬稚起身关好灯,听话地钻进被窝。
她们俩靠坐在一块,一起点评节目。
看着看着,发觉冬勤嫂好久没出声,冬稚扭头一看,她闭着眼睡了过去。
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冬稚轻轻给她拉高被子,掖好被角。
电视里正放到下一个节目。
冬稚抬头看向墙上,那里挂着冬豫的遗像。从挂上去那天开始,冬勤嫂没有摘下过一次,时不时端着凳子站高,给它擦一擦灰尘。
眼睫轻眨,视线在那张黑白的照片上停留许久,冬稚默默收回目光继续看晚会。她轻轻歪了歪脑袋,和冬勤嫂头靠着头。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幽幽的光。
此时此刻,一家团圆。
又是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