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了临雾城蛇家灭门惨桉的蛇沽余,乃是最近这段时间里,整个神香花海范围,凶名最着的恶徒。
临雾蛇家灭门桉,也是神香花海近三十年来影响最恶劣、传扬最广的凶桉。
一个并不输给摩云猿家的强大家族,上上下下近千口,在一年一度的家族祀典里,被蛇沽余先下毒后执刀,关起门来屠了个干干净净。
自老而幼,无一活口。
值得一提的是,蛇沽余本身即是临雾城蛇家出身的天才,甚至于受太古皇城之封,号为“赤月王”,是真正具备封王实力、也得到了广泛认可的强者。
而从蛇家惨桉来看,她的实力比以往表现出来的更强,理应跻身天榜新王之中才对。
她因为什么长期隐瞒实力,又为何自屠亲族,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在神香治安府任职的鹿七郎,专意追查此事,提剑逐杀蛇沽余已经四月余。两位妖王一路斗法不断,从神香花海杀到紫芜丘陵,再到现在的天息荒原。
不知有多少眼睛,都盯着这一场战斗。
天榜素来重战绩而轻纸面实力,在很多妖怪看来,鹿七郎显然是要以蛇沽余的项上妖颅,作为自己跃升天榜排名的阶梯。
羽信眸中情绪数变,再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春风。
在所谓的“摩云三俊才”中,他是长相最英俊的一个,银发墨童,五官深邃。妖征更是漂亮,背后天生一对银色羽翅,敛在长袍下。听说当年的传奇强者羽祯,亦是天生银翅妖征。在一众拥趸心中,羽信也因此有了非凡的命运。
此刻在乐伎的悠悠弦声中,他轻笑道:“那蛇沽余自屠亲族,必是有惊天隐秘,需要灭口绝踪。想来不是倾国重宝,就是神话传承。鹿公子若能将其拿下,当然是一桩机缘。看来这一次,她定然要死在摩云城了!”
这话一出,蛛狰明显意动,犬熙华眸见精芒,猿梦极更是大口吞咽美酒,以压制心中波澜。
想来此宴之后,愿意帮鹿七郎追捕蛇沽余的“义士”,定然不少。
唯独蛛兰若面色平静。
鹿七郎自己更只是笑笑。
蛛兰若所说的助摩云城除恶,不过是那一天穿行长街忽有所感——太古皇城给他的封号是“灵感王”,他的灵觉自是天下绝顶,无往不利。
亦不曾料想杀进客栈后,只有一个普通的为恶蛇妖。实力平平,做的事情也粗糙。
他还不甘心地又各个房间转了一边,除了惊起几对床伴,也并无其它发现。
甚至在离开之后,他又悄然折返,守株待兔,也仍是未发现什么别的动静。那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客栈,只是恰被那为恶的蛇妖选作落脚点。
他猜想或是蛇沽余暗施了手段,凭借同族缘系,在那个掠食精血的蛇妖身上留下了因果,才引动了他的灵觉。而在他被那蛇妖吸引注意力时,蛇沽余已经趁机潜走。
此贼与他缠斗数月,虽则落在下风,屡屡受挫,却始终能够败而不死,自是在隐匿一道上有登峰造极的本事。
不过将其彻底降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穷追万里不舍,就是为了加剧蛇沽余的伤势,消耗其作为困兽的力量。就像钓鱼一样,钓到大鱼,不能急着收线,容易线断竿折,鱼走饵空。真正的高手,都懂得一放一收,尽耗其力,最后轻轻一带,顺水而流。
至于这个羽族妖帅忽然讲什么蛇沽余身上有惊天隐秘……隐秘或许是有的,但跟摩云城这群土包子,有什么关系?
鹿七郎端起酒杯,对羽信遥遥一举:“未知阁下大名?”
羽信端住酒杯起身,作受宠若惊状:“在下羽信,忝为摩云城卫军二十四将之列。不幸污了尊耳,实在惭愧。”
蛛兰若在一旁适时说道:“在城卫军一众将领中,他可是本城年轻一辈妖族里,排名最高的一个。”
年轻一辈里,排名最高的其实是犬熙载,因为家族实力最强。要不然也不会是他包揽封神台任务,独入十万大山,博取美妖欢心,叫另外两个都没法进去争。
可惜已经死了。
那羽信便顺序递补,成为排名最高的那一个。
能让蛛兰若主动开口帮忙介绍,着实有几分光彩。饶是羽信自诩城府过人,也忍不住面色灿然。
鹿七郎坐定不动,抬了抬酒杯,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今日能认识羽兄这等俊才,我很高兴。”
他蜻蜓点水般地沾了沾唇。
羽信举杯一饮而尽。
飞云楼外云翳几叠。
落座的羽信面上灿笑,心中冷笑。神香鹿家也不过如此,这么粗陋的手段,竟想收谁的臣服,慑谁的心思?
灵感王的灵觉名声在外,应在蛇沽余身上再恰当不过。
且让这些个自命不凡的废物去争。
最好蛇沽余能识趣地跑远一点,又或者自己能够提供一点帮助?
而面色澹然的鹿七郎,心中也颇觉好笑。
蛇沽余身上很有好处,但就在这摩云城,他定然还有别的机缘。此是灵觉所感,他焉会被三言两语误导?
他从来不做选择,他想要的他都要。他挑剩的,才轮到其他妖怪选。
蛇沽余的好处,摩云城的好处,他都要。
羽信自作聪明,暴露的是这厮自己的问题!别家都默不作声,独他出来故作从容,忙不迭的转移视线,他没有问题,谁有问题?
现在鹿七郎心中十分笃定,这一次在摩云城的机缘,就要落在这个羽信身上。
也不知是这厮撞上了什么大运,拿到了什么线索,想要独吞……
“在座的都是俊才,今日良逢在此,足可畅想百年!”蛛狰清了清嗓子,又来控场,主动饮了一杯,说了些自以为是的漂亮话,引来其余几位公子花团锦簇的应和。
这飞云楼太高,太华丽。
蛛兰若,蛛狰,羽信,猿梦极,犬熙华。
摩云城最有分量的年轻妖族,都在这里,真是满座高朋啊。
一屋子兄台姐妹,满阁楼各腹心肠!
鹿七郎耐心听他讲完,便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该去追蛇沽余了……让她缓过这口气,可是大不妙。”
“是极,是极,正事要紧!”蛛狰站起来相送,又巴巴地道:“可有小弟效劳之处?”
鹿七郎含笑道:“有需要我会通知你。”
而后对着其余几位轻轻一点头,悬剑而走。
那姿态实在潇洒,生平难见。
主宾都走了,余者也无停留的道理,纷纷告辞离席,顷刻丝竹停,宴席散。
独蛛家兄妹作为主宴者,在此收尾。
说“兄妹”其实不太恰当。血脉稀薄的蛛狰,并没有资格被称作蛛兰若的兄长,所谓的蛛家大少,不过是脸上贴金。除非他能在百岁之前拿到王号,在太古皇城的天命玉牒上录下姓名,如此才有获赐天妖嫡血的可能。不然他永远无法跟蛛兰若平起平坐。
“你说,他们之中,谁会去争蛇沽余身上的好处?”
侍者乐伎也尽散了。
向来外示天真的蛛兰若,此刻坐在主位上,脸上已是没有丝毫表情。而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仪。
她的声音也高高在上,不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