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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羲遥走进西配殿时,蕙菊已出去取宵夜,因此,西配殿里只有我一人。
满室悠悠红烛的光晕仿佛一段最柔美的月光晕在地上,徐徐散开的安息香的白烟,又为满室坠出最轻软的云纱,令一切都显得飘渺而不真实。
此时我已经换过一袭杏色并蒂莲花云纹倭缎寝衣,光滑润泽的长发从肩上散落,逶迤到长榻上,看上去十分惊艳。我坐在长榻上专心读一本《饮水词》,甚至连沈羲遥走进来都没有查觉。
“在看什么?”沈羲遥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惊,书一个不稳落在地上。
沈羲遥弯身捡起,“《饮水词》?”他翻了翻那本书,闲闲笑道:“还不错。”
我从他手中抽过书随意搁在小几上,微微嗔怪道:“皇上进来也不说一声,猛地一说话吓了臣妾一跳。”脸上浮出小女儿神色,拉了拉寝袍的衣襟:“还以为皇上不来了才换了寝衣。”我说着要往屏风后面去:“这样面君实在不雅,容臣妾去换身衣服来。”
沈羲遥一把拽住我,他的眼里有温柔的**:“这样就很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别有风味。”
我娇羞一笑,轻轻推开他转身去了屏风后,迅速披上一件湘黄色银线绣百蝶的绢衣,披一条印染牡丹水红披帛,随意挽一个堕马髻,手边没有头饰,只好折下花瓶中一朵杜鹃戴上,这才走了出去。
蕙菊已送了宵夜进来,熬得稠稠的小米粥,配了五香熟芥和桂花辣酱芥两道酱菜,还有一道鲜蘑菜心,简简单单清爽可口。
我一面将披帛拉一拉,一面温柔浅笑道:“方才在宴席上见他们敬酒,皇上都没有拒绝,但菜却吃的少。臣妾担心皇上夜里胃不舒服,便吩咐他们煮了粥。别看小米常见,却最是养胃。”
说着走到桌前为沈羲遥盛出一碗,又细细吹凉,这才递给他:“皇上尝一尝。”
沈羲遥眼里全是满意,就着我的手尝了一口,赞许道:“这粥稠而不腻,味道甘甜,薇儿也喝一点。”
蕙菊很有眼色地要盛一碗给我,我摆摆手,用牙著夹了点桂花辣酱芥在嘴里慢慢嚼着,端起茶杯笑道:“臣妾让他们放了红糖。红糖暖胃,但臣妾不喜欢那个味道。这是专门给皇上做的。”
“薇儿有心了。”沈羲遥与我相视一笑,“朕还真有点饿了。”他说着喝起粥来。
“对了,那荷包里你都装了什么?”沈羲遥一面喝粥一面与我闲话,目光落在榻上一只与先前赐给商贾同样的荷包上,随口问道。
我朝蕙菊递了个眼色,她便将那荷包呈给沈羲遥。沈羲遥一面看着上面的麦穗,一面道:“薇儿的绣工真是好,恐怕民间找不出能与你的绣工比肩的绣娘了。”
我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以掩饰心中被这句话牵起的关于前尘往事的一点忧伤,抬起头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宁和笑容。
“臣妾也只能为皇上尽这点绵薄之力。”我继续道:“里面也没什么。不过一些如意、玉佩之类,也有些珠花。都不是很贵重。但由皇后钦赐,有宫廷造办处的印鉴,在民间就变成万金难求的宝物了。”
沈羲遥“唔”了声,将碗中的粥喝干净了。他挥手要宫人将碗碟撤下。之后上前揽住我的肩,带我入他怀中。
“薇儿,”他的声音如风拂金铃一般充满愉悦:“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时间有说不出的心酸、委屈、动容。而隐藏在深处的一点不安,令我不由就也环抱住了他。
轻软的羽帘不知何时被放下,遮住了西配殿里长榻上纠缠的两个身影,也隔绝了男女低沉的呻吟。
次日清晨,为沈羲遥细细穿戴朝服,明黄色衣裳相连属的四开裙袍上,两肩前后五爪金正龙各一条,衣前后并列有十二章。这是我时隔多年,再度站在坤宁宫中与龙袍接触得这样近。这昭示着,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完完全全。
我从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取下沈羲遥惯用的东珠朝珠,踮起脚尖为他挂在脖子上,后退一步仔细打量,又伸手将袍角扯平,这才满意地对沈羲遥笑道:“皇上,可以了。”
沈羲遥立在一团明黄的光晕里,俊逸高贵的身姿面容仿佛从九天走下的神祗,他的笑容在这样的光晕里难免带了疏离,声音也多了帝王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