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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啊!”知秋突然嚎起来:“今日是你的生辰,姐姐只能悄悄给你烧些纸钱,你在下面,可要好好的啊!”
我只觉得心如刀绞,逃一般跑回浣衣局,喝了口茶,决定去看一看那个“冬雪霁霏”来定定心神。
换过一身素色棉布裙,罩了件宫女的珠灰色褂子,将头发挽成一个平髻走了出去。
推开门,冰凉的寒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颤,脑袋却清明起来。伸展了下僵直的腰背,深深吸了几口气,看来自己真的走动的太少了。我自嘲地笑笑,按小蓉说的位置走去。
一路上遇到些宫人,皆缩头弓背快步走着。风一阵紧似一阵,看来要下雪了。这样也好,没有什么人注意我,也没人理会我。在御花园北角附近找了找,凭直觉顺着一条青石板路,果然走到了那处园子。
站在园门的那一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凌府的居所。
那栋二层的小楼,与记忆中并无二致,甚至连窗前悬挂的六角宫灯上的彩绘都是一样。门紧闭着,阶前青花花缸里有冬青苍翠的叶子,一边两盆,一边三盆。其实这套花缸本有六个,少的那个是当年下人们挪动时不小心摔碎的,一直没有补上。不是青花难寻,而是上面的图样连起来是一副木兰从军图,由我亲手画成,烧制后图稿弃了,便再补不齐了。此时,眼前的花缸令我疑心就是从凌府挪来的。
围廊上,右边挂了个金质鹦鹉架,空空荡在风中。左边有几盆吊兰,此时只剩枯枝垂下来。其实这两件东西只是春日的摆设。夏日围廊四处会垂下细竹帘,秋日摆上各色菊花,而冬日,因有满园的绿梅,故是什么都不放的。
天上落下纷扬的雪花,四周寂静得一点声响也无。这园子偏僻,此时应该无人。我看着院中恣意绽放的绿萼,在鹅毛大雪中根本分不出何处是花何处是雪,只有那脱俗的冷香幽幽荡在周身,令人心醉。真真应了“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的意境来。
雪越来越密,风却停了。我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裳鞋袜,眼前只有那亭子可以躲一躲,便走了进去。周围无人,估计这样的天气里也不会有人来,我摘下湿哒哒的面纱,顿时觉得脸上犹如刀割,紧绷绷地发疼。
揉一揉脸,甫一挨上,那如冰块般的手令我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缩缩肩坐在亭中,只盼这雪小一点,我好回去浣衣局换身干衣喝点热水暖一暖僵掉的身子。可雪只向大了去,我看着那清气满乾坤的梅花,久违的诗情突现,便在蓄了薄薄积雪的地上,一笔一划写下:“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拍拍手把雪沫子拂掉,又将冻得通红的手指放在唇边呵了半天,直到有了知觉才拢进袖中。我抬头看看眼前密集的雪花,又看看铅灰色的天空,叹了口气打算往回走。
只是不舍那梅花。我想,反正衣服也是要湿的,不如就走近去看一看,免得日后思念后悔。
梅树密集,那花朵萦绕在周身,在漫天的大雪里,只有仿佛无边际的海水般的清香,令人难以割舍。我大了胆子,小心折下一枝开的正好的梅花打算放在寝室窗下,给睡梦中带去一丝清雅高洁,还有生活中难得的快乐来。
正想走,可是看着这将天地间所有的污秽都掩盖住的白雪,看着恍若仙境一般的院落,我心情大好,不由在雪地里转了个圈,脚下轻快得几乎要跳出一个舞步来。这是自最初入宫到现在,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兴头。
手执了梅花,我轻轻哼出曲调:“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有种恣意的放纵,也只能在这样无人的地方。
轻轻的“咔啪”声响起,是门打开的声音,乱了我的舞步。
接着有说话声:“皇上,雪大,您仔细点脚下。”
我顿时僵在梅花丛中,直勾勾看着从那小楼中走出,披了紫貂裘,带了恍惚与焦急神色的沈羲遥,以及他身边着深朱色内监服饰的张德海。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全然无措几乎想将自己埋进雪中。但同时,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自己,这也许会是我难得的机会。
“皇上,皇上,您小心点。”张德海也是一脸急色:“皇陵那边,奴才先前已经送去棉衣棉被给王爷了,想来……”
沈羲遥听了他的话,身子猛地一颤,面上恍惚淡褪了些,换上怒色:“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他的声音里有火气:“他不愿做王爷,你献什么殷勤?”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张德海忙跪下:“实是皇陵那边禀告,入冬前王爷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老奴这才……这才……”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觑着沈羲遥的神色。
沈羲遥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愿做王爷,朕却不能不念着手足之情。”他睁开眼,仿佛不堪重负般缓缓而沉重道:“你方才说他风寒严重想见朕一面。你立即派御医去治疗,治不好就不要回来。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朕不去见他。”
张德海诺诺点头:“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