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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十一月天气,就已经是寒风萧索,百叶飘零了。
风总是“呼呼”得打着唿哨吹进来。每每此时,我除了拉紧身上破败的衣服蜷在墙角外,再不知如何去抵御那冷彻肌骨的寒意。
冷宫潮气重,尤其是雪后,虽然有几件棉衣御寒,但因多日不出太阳,这屋子又漏雨,此时一件件都湿哒哒搁在一边。我只能穿起初入冷宫时那身夏衣,随便将一样潮湿的稻草拢在身上。
我总在想,如果那是个春寒料峭的日子,也许今天我身上穿的,就不是这么一件单薄的夏衣,丝毫抵抗不起冬风的肆虐。很多次,我以为自己会在冰凉的夜里死去,因为是那么冷,冷得我在闭上眼时,总觉得有更一个深深的黑色的漩涡将我吞噬。
其实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掉进去再也出不来,这样,我或许就可以看到父亲慈爱的笑脸;或许,我就会身在温暖如春的地方,过着恬静无忧的生活,不受寒冷的侵袭;或者,我还在那个宁谧的黄家村,等一下羲赫就会从学堂里回来,我会端上晚饭,然后与他在灯下琴棋书画……
不过,我想,我应是会掉进那阿鼻地狱之中的,因为我早就犯下了这世间最难被容忍的罪孽。
羲赫呢?沈羲遥送他去守皇陵,这样的天气里,他是否会觉得寒冷孤单?我清楚地记得,那日他不过穿了一身短打,这样的日子里,恐是会更加难熬吧。
皇陵,在面对皇家的列祖列宗时,羲赫是否会后悔自己的举动呢?
其实,这样的日子里,冷是其次,那种一开始如同无数细小钢针扎进肌肤的疼痛感在一日日的重复中变成了习惯,渐渐地便能令人忘却。
我只是无法忍受这里的寂静。那么静,好像天地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偶尔我会看到天空中的几只乌鸦,带着夕阳的暗影“呀呀”飞过。
这里虽然是繁逝,是冷宫,可是我所在的这里却是一个独立于其他的小小的院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唯一的那次,站在繁逝的门口,里面那些倚在墙角或疯癫、或痴呆的女子们令我心悸。于是我选择了这里,与那些女子集中住的地方隔了三四进院子的距离。
偶尔,有很小的叫喊声在深夜传入耳中,虽然小,可是那划破夜色的尖锐的悲鸣,在我的耳中听来,却已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了。它让我知道,这里是真实的凡世,还有生命。
我总是想紧紧地抓住那声音,可是它总是一瞬而去。我只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屋顶上有一个不小的洞,如果不下雨,我总是能看到疏淡的星光,我总是想,难道只是因为这里是皇室和嫔妃遗忘的地方,老天就都不眷顾了,连星光都少于别处么。可是我又想,他是天子,那么,上天自然是眷顾他更多的。
我在的院子周围什么都没有,每天的吃食是按时放在院门口的,只是我从没见过送饭的人。我总是呆呆地坐在残破不堪的廊柱旁,看着天空每天不同时刻的光景,看那太阳的阴影轻轻掠过院中的每个角落,在这寂静荒凉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的沉寂中,默默地度过一天的时光。
这样的环境下,人,就只有靠燃烧过去的回忆打发时间了。
回想起那一日,沈羲遥对刘公子说完“今日”之后,便在他夫妻二人诧异的目光中,朝我温和一笑:“薇儿,走吧。”
我几乎不禁打了个哆嗦,朝张氏匆匆投去嘱托的一眼,她只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但是手上却轻轻点了桌子两下,我便知,她是要我放心了。
转向刘公子诧异的眼,他脱口而出:“谢大哥,不是说好今日一同去山中游玩的么?”
沈羲遥的笑容如暖阳,他点点头:“昨夜我思量许久,觉得非今日启程不可。”然后看向我:“薇儿想来也思念我弟弟心焦,还是早日让他二人团聚的好。”
“可是,听谢娘说,马车约定的是明日啊。”刘公子环顾一眼家里已经打包好的大小包裹,微微疑惑道。
“是啊,这些东西也都值些钱呢。你们带回去,也就少花费了些啊。更何况马车费都是付过的了。”张氏作为正妻自然懂得勤俭持家,此时一听沈羲遥意思这些都不要了,连呼可惜。
刘公子稍微沉默了下,我不知他是否完全清楚沈羲遥的身份,但是起码他知道,沈羲遥一定是皇室贵胄,地位超然。
张氏拉了拉我,指着一包捆扎好的器物道:“谢娘,这几件不都是你和谢兄弟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爱物么?我记得也很贵的呢。不带走,多可惜啊。起码还有在这里美好的回忆啊。”
她想了想又好心道:“你们回去也是重新开始,用钱的地方很多,本身又不富裕,能多带一些是一些了。”她说着跟刘公子道:“今日我们帮他们整理整理吧,我看那些被褥什么的,也要带上啊。现在做一床也不少钱呢。更何况还是谢娘自己绣的被面。”
沈羲遥哈哈一笑,看着张氏道:“他二人因一些原因隐瞒了家世,此时倒可不必再瞒。我们家富甲天下,这些东西,”沈羲遥几乎带了鄙夷的目光看了看那些东西:“这里的物件,任何一样,都不配过到我家最低等的下人面前,若是带去了,那我的颜面往哪里搁?”
张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看我,我只得无奈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姐姐,我家大哥说不带就不带了,你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