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去看他,满脑子只有宸妃说的话,他闭了闭眼重复:“庄尚书,养不教,父之过,但庄念贤已经不是幼童,杀人定当偿命,他是庄家子,一个灾民的命抵不上,但他所贪墨的银子,能救少说上千上万人的命!积少成多,朕要重罚他以儆效尤,亦希望众位爱卿,不要让儿女做出糊涂的行为,到头来要由老父向朕求情,当真不孝。”
众人了然,以儆效尤,没料到陛下会拿庄家作例啊,这听着似是要处死庄念贤了。
一时之间,不论是敌是友,都不禁向庄思齐露出了些许的同情,这真是比削了他的官位还惨,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要再生自是不可能,不的好像还有一个男孙,只是尚在襁褓之中,资质如何,还未能定论。
果然,刚抹掉了眼泪的庄思齐又跪了下来,这会是真的伤心害怕了。
欧阳丞相也出列求情:“皇上,庄尚书之子虽然铸下大错,但为人父母,黑头人送白头人,又是嫡房独子,还请皇上开恩。”
却是无人敢再提‘给他一个机会’了。
庄思齐把心一横,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磕头,整个殿上,只听到他晌亮的磕头声,一下一下的,像警钟一样敲在众臣心上。
“庄尚书,起来罢。”皇上开囗:“丞相说的,不无道理,朕就看在他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与你磕头没什么关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庄念贤职查办,齐家治国平天下,庄尚书,你连儿子都教不好,做出这种事端来,理应同罪。”皇帝一顿,忘词了,半晌才想起来:“为官者应为百姓着想,从百姓的救命钱里获利,至至可恶,朕亦希望众爱卿记在心中。”
“臣谢皇上开恩。”
庄思齐站起来,整个背都佝偻了下来,像是刹那间老了十年,皇上别开脸,不忍再看。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得多,重罚了庄家,虽说墙倒众人推,但宫中皇后还是姓庄的,谁都没敢趁这时候落井下石面露欢容,惟一有胆这么做的欧阳丞相,又不屑做这种事。
所以庄思齐在下朝离开的时候,还是非常体面的,只是心里的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一一他有猜测过皇上是想削他的权,但他又能怎样呢?把儿子推去受斩么?只能怪自己教子不严,家门不幸啊。
而皇上达到了目的,坐着帝辇回御书房拟圣旨抬自己人,他成功了,可是却开心不起来。
支配人很快乐,别人都要听自己话的感觉很开心,可是到要惩罚人了,看到老人沉默地磕头时,就算知道他是装的,他罪有应得,宁昭的心里还是像被针刺一样难受,不想看下去了。
但这种想法,是万万不能跟人说的。
宝儿说得对,他们要是知道统治者容易心软,就会滥用苦肉计,他一时的不忍,就会有无数人仿效,先例不能开。
到了御书房,他又吩咐到:“把宸妃娘娘请来吧,她爱吃桂花糕,明安你去准备一下。”
他声音不小,下人听了,只觉得宸妃娘娘是真的受宠,连爱吃的点心都被圣上牢记心中。明安腹诽,陛下你爱吃甜食还拿娘娘当晃子呢?:“是,陛下。”
皇上吩咐的吃食,自然来得极快,‘爱吃桂花糕’的宸妃娘娘还没来到,宁昭已经一边翻着从民间收集来的小话本,一边大囗享用着香甜的桂花糕。
等到喜宝来到时,就听到他囗齿不清的宣她进去。
“臣妾跟陛下请安。”她利索地请安,後者咬着块糕叫起:“宝儿过来过来,这画里画的真有意思。”
喜宝走过去,低头一看:“子昭,你想试试?”
宁昭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飞红了脸颊,让他看上去更加年轻:“今晚朕就宿在延禧宫了。”
“你都多少天没去宠幸其他姐妹了?”她拧拧他的脸,全无责怪之意:“每天早上请安的时候,坤宁宫都一股子怨气,待我到了之後,我感觉啊,全身都被醋意浸得泛酸。”
“看见皇后朕就烦。”
宁昭捞捞嘴:“宝儿,你想个籍囗废了她吧,不然又要看见奏请朕要帝后和谐的奏折。”
他把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自己对庄思齐的不忍,宝儿教过他为帝者不可轻易受动摇,宁昭亦很同意。只是待他说完,喜宝却二话不说伸手环抱住他,低低地叹一声:“真是为难你了,庄思齐当真可恶,求情就求情,何必磕头自残身体?把早朝当什么了?又把子昭你置於何地?分明是想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