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出匆匆见上一面的请安外,宁昭真正能坐下与皇后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自己下地了。
摒退了下人,连原本跪在床边等候命令的庄瑜都得了她的眼神示意,悄然退出房间。
正当郭嬷嬷亦想退出去时,皇后却道:“郭嬷嬷,你留下吧,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多照看昭儿,庄瑜再稳重,都是年轻妇人,怕是比不得你心细。”
“是,娘娘。”
郭嬷嬷泪盈於睫,吉人天相之类的话,梗在喉间迟迟说不出口。
皇后实在病得太明显了,原来保养得宜的脸像被抽干了脂肪,一层薄薄的脸皮塌在上面,最要体面的她原本还想上妆,发现皮肤实在吃不上粉后,才颓然放弃。
“母后。”
宁昭跪在床边,攥紧被角:“你会好起来的,以后你就是太后了,谁也不能跟你争宠,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万万不能再说以后会不在这种话了!”
皇后扯了扯唇角,并未与他争辩:“昭儿,陛下他的病情如何了,坦白告诉我。”
“……”
宁昭把头伏在床边,半晌才闷声说:“太医不敢随意断言,父皇私底下与我说过,应该没多少天了。”
“这样啊。”
郭嬷嬷心里着急,怎么能跟娘娘说实话呢?太子的老实也太不是时候了!
皇后说:“这样啊。”
“所以母后,你一定要好起来。”
“不要哭了,我抬不起手给你擦泪。”皇后侧头看他:“怎么都这么大了,好像昨天的你还只有一点点大,天天怕你会有事,从怀着你时就开始怕,怕到今天,也没什么好怕了,你都长大了。”
她笑:“我放心了。”
宁昭声音发抖:“我还没有长大!母后,你走了我怎么办?”
“人总有一死,平日都忌讳说这个字,可是谁能避得了去呢。”皇后淡淡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立萧良媛为后?”
他擦擦眼泪,一手背都是泪水:“母后为何突然提起她?”
“你特地让她来侍疾,不是想加重立她为后的砝码?”
宁昭恍然,哭过的他特别诚实:“哦,我实在抽不出空来侍疾,庄瑜我信不过,所以想让她代我来照顾母后,她可会照顾人了。”
……
皇后默然,太子妃这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信不过啊……
“你不喜欢庄瑜?”
宁昭想了想:“还可以吧,不讨厌。”
“庄瑜是我挑的媳妇,有她在,庄家才会诚心替你做事。”皇后说:“你再喜欢萧良媛,给她个高些的位份就是了,不能越过她去,宫权也不能随意交给她,昭儿,你就是太纯善了,后宫里没个女人是单纯为你好的,再喜欢,也不能独宠,知道吗?”
“知道了。”
“还有魏侧妃……她,我是看走眼了,怕是个爱生事儿的。”
“我讨厌她。”宁昭鼓起脸颊:“烦人。”
皇后失笑,想摸摸他的脸,却抬不起手来,郭嬷嬷会意,没等她帮忙,宁昭已主动把脸窝了进去她的手心,轻轻蹭动着:“母后,不要走。”
她感觉到自己几近干枯无力的手心传来一阵湿意。
宁昭走后,皇后良久说不出话来,亦不让下人们进来侍候。
她仰着脸,原本淡漠的脸上流下两道泪痕,流过耳际,郭嬷嬷以手帕印干:“娘娘……”
“郭嬷嬷,本宫放不下心啊……”
“昭儿这么单纯,以后就要当上皇帝了……本宫真不放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