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时开口:“不错,宁昭,这段话,是你自己想出来,还是别人教你的?”
能有这等见解的人才,若在皇子身边,实在大才小用,他目光落到一旁存在感低微的魏英杰,难道是他?大抵是宁昭平庸的印象已深入他心,即使近日勤奋了,也难以想象能说出这样的话。
“回皇上,这是儿臣自己想出来的。”宁昭谦虚地补充:“其实金人作乱的事,儿臣早有耳闻,日思夜想,便多少有些想法,碰巧父皇今日一问,儿臣才胸有成竹,只好算是运气罢了。”
宁琰不再反驳,只是静静伫立在一旁,垂在两侧的手,攥紧得指甲深入掌心。
“你们两个的想法都很好。”
皇帝开口,虽然很欣赏大儿子的见解,但次子的锐气同样让他欢喜:“朕的意见与宁琰相同。”
一句话,让神色淡淡然的宁琰眼里亮起喜色,宁昭的脸差点没挂下来,惟有牢记喜宝的叮嘱——喜怒切不可形於色,胜不骄败不馁,以往是孩子还能卖天真,这个年纪多少得有点城府了,不然在皇帝面前就只能当个承欢膝下的可爱儿子。
皇帝观察着两个儿子的反应,唇角微扬:“昭儿最近用功,听皇后说,你很喜欢那座会报时的西洋钟吧?朕就把养心殿里的那座赏给你了。”
这回宁昭也绷不住了,快快谢恩,皇帝再叮嘱了二人好好用功,便离去了。
宁琰瞧他高兴的,心下更是不屑,嘴上说得再厉害又如何?父皇喜欢的还是他的想法,那什么西洋钟,不过是洋人的玩意而已,净是记挂着玩乐,也是个难长性的。他在心里狠狠贬了一通宁昭,压下不安的情绪——他实在难以想象,平庸的大哥能说出那番惊才绝艳的话。
被腹诽得一文不值的宁昭坐回位置上,心里乐呵得没边,满心想着宝妹妹果然厉害,随随便便一段话就让父皇把他眼馋了很久的西洋钟赏给他了。
至於父皇说他和二弟的意见相同?
宁昭整颗心都飞到那座一到时辰会弹只鸟儿出来咕咕叫的洋人玩意上面了。
两兄弟心思各异,两日后,一个从早朝传来的消息让宁琰整日课坐立不安。
“你说什么?”他冷俊的脸绷得极紧,眼角彷佛突突跳着:“父皇昨日早朝决定……派兵镇守边疆,断绝与金人贸易?”
李允行是淑妃娘家年轻一辈最为出挑的少年,以其沉稳性子得了长辈的青眼,用以传递前朝的消息,但饶是如此,面对这个‘表哥’发怒,他不禁心里微颤,硬着头皮道:“是的,而且这次领兵的人是欧阳少杰。”
“……”
话一说完,允行连忙低下头去,做出极顺从的样子来,表哥宁琰最恨人家看不起他,只要在他跟前显得低眉顺眼些,就不会被发泄到身上来了。宁琰急怒攻心,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挥挥手让他闭嘴,别过头,看向平静无波的湖面,这个湖是给贵人们赏景的,水清澈可见底,可是父皇的想法,就如书中描写的大海,深不见底,波谲云诡。
父皇想的什么,他不能猜,但不得不猜,遗憾的是,就是他猜了,却猜不透。
半晌,宁琰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而皇帝想的什么?
——“承远,如果是你,你会主战还是主和?”
当朝丞相,欧阳承远捋了下长长的山羊胡子,抬首看向漫不经心状问自己的帝皇,他略加思索:“金人作乱,不是必须开战,臣主和。”
“那你觉得,朕是主战还是主和?”
皇帝兴致勃勃地一边问,一边批阅着奏折,欧阳承远已习惯这尊贵的老朋友性子,笑着道:“臣大胆猜测,皇上心里应是主战,但会选择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