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涵养固然是好,可另一半原因,却在於他太忽视自身感受了。
不能怪他,生长在帝王家又不受宠,若是太把委屈当回事,就像一个化妆和美图都救不回来的丑人一一每天保养化妆注意脸有用么?没用,完全没用,只不过徒添伤感而已,惟一能让把日子过下去的方法,就是不把它当回事,说服自己,丑没事,我不在乎,我注重内在美。
有一天,丑小鸭蜕变成天鹅,却已经习惯把脸藏起来了。
“皇上,既然你已经醒掌天下权,醉卧我的膝,何不任性一点?既然心怀不满,大可发泄到他们身上!”后宫第一小人,颜欢欢有如奸臣撺掇皇帝:“皇上,你没试过寻仇吧?”
“……”
皇帝摇头。
“这就是了!”
她一击掌:“所谓人生三大快意之首,便是痛打落水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上,正是动手的时候!”
“……”
“你这辈子,大抵没真正为着私怨做过事吧?憋久了,对身体不好,试试又没坏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狗咬了你,我们是不该咬回去,但回家抄根棍子打断狗腿却是大丈夫所为。”
颜欢欢这辈子的语文课,怕是都学到睚眦必报的事情上去了。
所谓你帮我宫斗,我教你打脸,一篇洋洋洒洒的宫斗复仇文,不就跃於纸上?
颜欢欢的建议太直白,不加半点道德修饰,倒让皇上豁然开朗了。
‘为自己设想’是他的一个思想盲区,需要由全后宫最自私的贵妃领他进去,告诉他:兄弟,你该多为自己想想了。
“寻仇的方法多的是,”她拥住他,语气温婉甜蜜:“如果皇上不会,我愿倾囊相授。”
整个后宫都得抖三抖。
皇上和她始终是有着本质分别,她不高兴了,翊坤宫请安时的宫妃都得夹紧尾巴做人,尤其是对她露出过不敬苗头的。皇上则更坚守着‘冤有头债有主’的节操原则,直奔他积郁多年的心结而去。
平乐宫。
幽深诺大的佛堂里,惟有节奏平缓的木鱼敲击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经文念诵。气氛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旅人常借住无人小庙,与佛像作伴,不怕精怪作崇,翌日谢过别去,倒比睡在外边更安心。平乐宫的佛堂由皇上亲自监督修建,每一样都是顶好的,且保养得宜,十年过去,依旧簇新的佛堂却冷寂得不似礼佛的地方。
有低低的念诵声,鼻端是带着微辛的檀香,佛堂该有的,这里都有。
这里的礼佛人只有一个,大晋当今的母后皇太后,沈太后。
她年纪与圣母皇太后,即是皇上赵湛的生母步太后相约,二人都是先帝府里便在的人,由东宫伴至君临天下,情谊非美貌宫妃可比,即使因着年岁渐长而失宠,也早已过了用脸来争宠的时候,她既有嫡长子傍身,更有皇上信赖敬爱,大可稳坐钓鱼台,冷眼看着底下美人争得头破血流。
这般尊贵地位,自是不易老,富态的人看着都年轻。
但现在的她,若是站在步太后身侧,看着,倒像差了一辈不止的人。
沈太后的心思并不在经文上,这十年内,新旧经文她都念过抄过无数次,不说倒背如流,念诵的时候压根不需要放心思上去,更像是一种寄托。所有势力都被拔清,她深居宫中如同眼盲耳聋,再也不能与左相里应外合。什么都做不了,却又牵挂着儿子,只能祈求佛祖一一便是降雷下来劈死赵湛也是好的。
这种寄望自然是荒谬而不切实际的,所以她等来等去,也只等到了礼亲王病重的消息。
她想找皇上理论,以往形同虚设的外围宫人与侍卫,却都恭敬而不容拒绝地阻止了她,让她在平乐宫好好休养,等皇上的消息,皇上已经亲自过去探望礼亲王。
眼睫低垂,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