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不从不愿,天子亦无特权,上了朝看臣子说话婉转带枪,奏折光是溢美之词就已占半卷,回到后宫,每个女人都藏着万般心思,像活在一管金制的肠壁里,尊贵滑腻地层层压迫着他的精力,要他将皱褶翻平,看清里头藏的是人是妖。
这一声轻唤,将皇上唤回神来。
“这些年良妃也辛苦了,就遂了她的意吧。”
沈皇后暗喜:“可这位份?五品官员之女,出身是低了点,可是良妃喜欢……”
不是喜欢她么?给你儿子占个名额,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良妃喜欢,那就赐为侧妃罢。”
皇子侧妃,不过是日后王爷的一个妾而已。
颜欢欢在殿上所弹的一曲,碰巧称了皇帝的心,他正为战事所烦。
太子主战,他一心主和,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年岁大了,失了征战的心,她的一曲,为他拨开了积压多日的阴霾,连带着对她的观感都好了起来。
虽然不出三天,皇帝就连会颜欢欢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但当下的一时之喜,已经为她捞到足够多的好处。
而回到府中的颜欢欢,还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已经定了下来。
李氏一听女儿回来了,饭也不吃,搁下筷子就奔至府门,丫鬟在身后跟得气喘连连。颜欢欢刚被丫鬟的搀扶着下了马车,便被一个柔软的怀抱圈住。她抬头,第一次发现娘亲也能跑得这么快。
李氏是典型的古代贵妇,规矩比天大,颜欢欢从来没见过她焦急慌乱的模样。
而她上一次急成这样,就是颜欢落水后在榻上发高热,浑身冒汗,大夫说她要‘不行了’的时候。
“娘……”
颜欢欢揪住她的衣角,眼眶湿润。
颜府虽然算不得真正的高门大户,可也是正正经经的当朝为官的,选秀家家户户都心系自家女儿,为了能早一刻知道消息,便成了太监丫鬟们喜赚一笔的大好时机,这点事无伤大眼,皇后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李氏也不例外,颜欢欢人还未回到府上,她就已经知道女儿被赐珠了。
“回来便好。”
李氏抹眼泪,冷静下来后,也不想这般失态教下人看了去,平白让罗氏看了笑话去。
二人回到房中,将檀纹唤进来,显然是要说母女间的体己话,顺带嘱咐一下陪嫁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没想到颜清知道妹妹回来后,居然跟先生称病,匆匆赶来,敲门时,一张俊脸红透,全是汗,舔舐过他的轮廓。
檀纹开门时,吓了好大一跳:“奴婢见过大少爷。”
颜清点点头,越过她向李氏行礼请安,动作规矩,可是止不住起伏的背已经出卖了他一路跑来的事实。李氏自是心疼亲儿子的,连忙扶他起来,按到座上:“你这孩子,急什么?娘又不会跑了去。”
“儿子知错,”
虽然李氏的话不是真的在责怪他,但习惯使然,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认了错,再抬首,汗珠滑至他的下巴,滴落地上,狼狈得有几分可怜巴巴的:“……但是欢欢要走了。”
变声期后,颜清的嗓音越发低沉,这时闷闷地说话,更是沉得要听不真切。
颜欢欢鼻尖一酸,眼泪冒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换作别的灵魂成年人,恐怕会极力憋住泪意,可是在她看来,没有外人,离别在即,明日又不需见人……
想哭,那便哭了吧。
真情实感的眼泪在心疼自己的人面前才有意义,嫁了出去,那才是真正的没必要哭。
见她落泪,颜清登时慌了手脚,檀纹跟李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踏上前捧起她的脸,以手帕擦去她的眼泪:“可是在宫里受委屈了?”
“没有,”颜欢欢吸吸鼻子:“就是不舍得你跟爹娘。”
说话还是有条理的,可见没哭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