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年,她们熬过了寒冬大雪,却也等来了敌军炮火。
叶蓁在这天,见到了一个特别的人,彼时她刚做完不知第几个手术,又抬来一个抱着腿哭嚎的男人,听人说他是来前线采访的记者,叶蓁一看,却是王国强。他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见到叶蓁,惊讶之后便道:“妹子,好久不见。”
简单的一句话,居然也让人心里暖得不可思议。
叶蓁笑了笑:“别担心。”
他中了弹,麻药紧缺,嘴里塞了布硬取的,取下后他流了一身汗,来不及说话就晕了过去。王国强被抬走,便又有人被送来。
直到半夜,叶蓁取下口罩去洗了手,吃了口饭。
她捧着铁饭盒,望着黑压压的山,耳朵里似乎还能听见远处传来震耳的喊叫和炮火的声音。
“叶医生,你想家吗?”
“想。”
“叶医生,我真佩服你,无论遇到什么你都面不改色,也不畏惧退缩,我无法像你那样强大。”
“因为我知道退缩便是死。”
“……可我还是怕。”
空袭来临的时候会怕,看到无数尸体的时候会怕,看到面目全非要生不死的人更害怕……“或许我不适合做医生。”
“也没人适合做战士。”
“……”她惊住,眼眶红润,咬住嘴唇,“对不起,我明白了。”
“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精神好一点。”
“嗯。”
次日叶蓁去见了王国强,他精神恢复许多,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叶小姐,我没想到真能在这里遇见你,我来的时候,主编就让我多注意一下后勤医护人员里能不能找到你,如果能找到你的话,就给你这封信。”
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皱巴巴的信来,颇为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好像皱了。”?
叶蓁笑着接过:“多谢,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举手之劳。”
她捏着信,想要立刻拆开看,忍了忍道:“王先生,家父家母可好?”
王国强说,叶志凯和王明雪都很好,《时代》报刊在最近一年多来更多的关注战事前线的情况,也招了不少记者深入前线阵地,当然也因为此会得罪某些人,前段时日还被封了报社,他们只能转到地下工作:“叶小姐不必担心,主编很厉害,有问题也都被他解决了。”
叶蓁便松了口气:“那便好。”
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拆开信封,入目便是:“女儿,在外可好?你的来信我们都已收到,我们很好,只是念你,这是爹娘给你写来的第十五封信,也不知能否交到你手里……家里都好,不要挂念,我和你娘等你回家。”
满满几大页纸,念念叨叨的写了许多,叶志凯不是唠叨的人,他毕生的的唠叨都附在这封信里,从她离开后说起,一直持续到月前。
还说了盛伦,他说盛伦在她离开了打来电话询问她的去向,可当时她去向已经成迷,他们也无能为力,他听上去很是失望。又说他近来写了几篇好文章,他擅长用温和的文字写出犀利又尖锐的现实问题,国外文人都对他颇为欣赏,还被邀请公开演讲云云。
盛伦本就应该灿烂夺目。
王国强的腿伤了无法再上前线,他在下一批伤员撤离时一同离开,带走的还有叶蓁的两封回信。临别前他来和叶蓁道别,问她:“可有话带给主编?”
叶蓁摇摇头,说:“都在信里了。”
王国强点头承诺:“放心,我一定把信带到。”
“多谢。”
“如果主编知道他的女儿现在是这么厉害的医生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路上保重。”
“保重。”
王国强很快离开,叶蓁转头便又扎进包扎室,巡视病患。这一年下来她深刻知道医学人员的重要性,所以一有时间她便是整理笔记,组织医护人员学习,特别是在行军途中,几乎可以说是争分夺秒,护送他们的营长还受她的委托找了不少医学的书籍来,她也曾试着设计出更有用的医学设备来,只是有些可惜,她更精通制药,对于设备来说还是差了些。
王国强走的第五天,前线战事吃紧,他们必须退守,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叶蓁已经习惯,当下便收拾好东西随军迁移,他们退到二十里外,在森林里搭起棚子。
然而叶蓁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盛伦。
是在深夜里,叶蓁刚坐下休息,抱着铁饭盒吃了几口饭。
他便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面前,风尘仆仆,清朗如玉,像是从她梦里走出来:“表妹,我们又见了。”
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干硬的馒头噎到喉咙口,身旁有人问她:“叶医生,你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