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在后互视一眼,心中暗暗叹气,除了惜春冷哼一声,均都不发一言。迎春木讷,惜春冷淡,探春心里却是茫然。她讨好王夫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都不亲近,只讨好宝玉一人,可看如今贾宝玉受了那般大的挫折,竟似没事人一般,也不求上进,将来又能有什么出息?这样的王夫人和贾宝玉,真的靠得上吗?
石嬷嬷早在贾宝玉和史家姐妹纠缠的当儿,便使眼色叫秋嬷嬷先带走了林黛玉。
如今见着眼前不过是些闺阁小姐、丫鬟婆子,也不耐烦和她们计较,只牵着林瑿钰的小手往回走。
半路遇见林黛玉正翘首以盼,生怕幼弟磕着碰着,她到现在还记得林墨玦就是被贾宝玉害得磕破了脑袋的事呢。
看见林瑿钰和石嬷嬷并史家姐妹一同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几人便一同往回走。
贾母见她们几人竟都回来了,慈爱地笑道:“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可是几个丫头怠慢了?”
林黛玉和史家姐妹连道没有,可不敢说受了什么惊吓和委屈。
石嬷嬷却是发难了,对贾母微施一礼,道:“老太太多心了,不过是因为贵府的公子也在,姑娘们到底岁数大了,又是表亲,也不方便过去,便都退了回来。”
石嬷嬷这话,便将林黛玉、史汫云及史沁云三人都摘了出来,换来史家两姐妹暗暗的感激。
贾母平日里最喜说自家亲戚不必忌讳的话,如今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却也不好如此说,倒显得贾府太不讲究了,便只能道:“很该如此。”说完便想岔开话题,免得众人相问,怎么哥儿没去了外院,反倒留在姐妹们处?
但石嬷嬷显然并不想如此收场,她虽是奴才,可也是皇家的奴才,便是亲王、贝子之流,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今日却被个白身竖子将脸面放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过是不和那些不做主的姑娘、丫鬟们计较,却不打算在贾母面前轻易揭过这一节。
石嬷嬷接着道:“姑娘们不好见,我老婆子却是见识了,这大家公子的规矩真是讲究,好一通嫌弃老婆子‘死鱼眼珠子’,说是弄脏了贵府的地界儿,可真是让老婆子羞愧不已。”
在座的,也大多听说过贾宝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的言论,也不意外贾宝玉会说这样的话,便有人掩嘴而笑。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凌厉的眼神便射向夏清莲,只以为是夏清莲授意石嬷嬷故意如此做法,贾宝玉说这话,又有什么大不了?居然当众说出来,是妄想给贾府难堪不成?
却又见石嬷嬷对夏清莲行下礼去,夏清莲忙起身避过,道:“嬷嬷何须如此?”
石嬷嬷叹道:“本是听我家福晋吩咐,照看林大姑娘一二,却不想反倒连累了姑娘们受委屈,老婆子真是羞愧啊!想来也是老婆子自视甚高了,不过是受了和亲王福晋所托,帮着贝子爷和福晋看家罢了,居然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了。如今倒是被人道破,不过是个‘老虔婆’、‘死鱼眼珠子’,再不敢自以为是,回去就去回了耿太妃,还是让老婆子出府养老去的好。太妃、王爷、贝子都是为人宽慈的人,不嫌弃老婆子脏了亲王、贝子府的地界儿,老婆子也不能就这样自己赖着不是?”
夏清莲赶忙相劝:“嬷嬷这样说,可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嬷嬷阅历丰富,玉儿能得嬷嬷指点一二,是她的幸事。”至于亲王、贝子府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够插嘴的了,夏凝珏虽是她的侄女儿,到底是嫁了人,又是贝子福晋,身份不同了。
在座的人听了石嬷嬷的话,都不是傻的,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石嬷嬷的身份,必是从耿太妃身边出来的,所说的亲王、贝子府,必然是和亲王府和谨贝子府,以谨贝子福晋和林黛玉的关系,托石嬷嬷照看林黛玉一二,也是顺理成章的。
贾母和王夫人更是惊讶不已。王夫人心底尚且有些怀疑,总不认为林家有这般大的脸面,怕是夏清莲和石嬷嬷故意虚张声势。贾母却是立时就信了个十分,因为她知晓绝不会有人会当着这许多内眷夫人们的面冒充耿太妃身边的嬷嬷,这事儿是极容易戳穿的。
贾母心念一动,忙道:“嬷嬷说笑了,小孩子家家说话,都是有口无心,绝无冒犯嬷嬷之意,还请嬷嬷不要放在心上的才好。改日必定叫他登门向嬷嬷致歉才是。”贾母自认姿态放得极低,国公府嫡子亲自登门道歉,她相信石嬷嬷也不好在揪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