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出自荣国府,心计手段自是有的,自己这一辈,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便可知贾老夫人的手腕是如何了得,由她亲自教养出来的贾敏,又能差到哪里去?于是,不动声色之间,这蒋姨娘便吃下了绝育的药物尚不自知,还感激于贾敏的宽宏大度。直到一两年后,蒋姨娘的肚子仍是没有消息,林老夫人也便觉得她是个无用的,便撇开了她要去培养新的心腹。蒋姨娘心灰之下,便也熄了争宠的心思,只一次生病,请来的大夫见过她这样的病症,说是服用了绝育的药物,蒋姨娘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又恨又哀,大病了一场。
蒋姨娘带着淡淡的伤感,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言语竟是极平静的,语气中也没有对贾敏的怪责,反倒就事论事,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你难道就不曾恨过?”林海问道。
蒋姨娘幽幽一笑,道:“一开始,是恨的,她剥夺的是我作为女人一辈子的希望,可是,终究看着她因为无子也受尽了委屈,便也渐渐熄了心思,想着她也是无可奈何,我们都是女人,一样凄苦,便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海听了,感叹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心胸,这些年来,倒是难为了你。”
说话间,外面来报说是荣国府来人了。林海的脸色一时不辨喜怒,只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来者是贾敏大哥的次子,名唤贾琏,如今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见了林海,便行下礼去,口中称道:“侄儿拜见姑父。”
林海道:“琏儿不必多礼,此番只有你一人前来吗?”
贾琏也不由得红了脸,道:“老太太高寿,闻得姑母去世的消息后,伤心过度,便病了,大太太、二太太要侍候老太太汤药,走开不得。我父亲本欲同来,却是伤心一场,夜里吹了风,欲要出发时已经起不得床,二老爷为官应卯也是不得走开。无奈何,只得交托侄儿为姑母多上一柱香。”
林海心中顿时生出些怒气来,贾敏虽是出嫁女儿,但年年都往贾府送去重礼,不肯疏远了半分的,可如今,竟只有一个后辈侄子前来吊唁,竟是凉薄至此的么?
心中有气,面上却是不显,带着贾琏去给贾敏上了香,便让人带了贾琏下去休息。
贾琏踟蹰一会,最终还是僵着脸道:“林姑父,老太太来时,让侄儿带了一句话。”
林海问道:“什么话?”
贾琏支吾了半晌,才道:“老太太说,姑母对姨娘照顾不周,便是为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贾家也只得认了,只我两个弟妹年幼,怕冲撞了姨娘,还请姑父允我带回老太太身边教养。”
这话,在在地透露着“宠妾灭妻”四字,直把林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琏儿还请放心,高姨娘调理不当,竟是已经病重,孩子也已不保。”
贾琏一惊,忙道:“侄儿绝不敢对姨娘有何不满,只是老太太担心外孙、外孙女,才一时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他还不知道高姨娘假孕之事,竟是以为林海被威吓之下要以姨娘抵命。若是最后传出贾家逼女婿处置有孕的姨娘的话,那他且不敢回去见老太太的了。
原来,在林家的讣告送到之前,贾母已经得了贾敏病逝的消息,贾敏在林家管家十余年,心腹遍布,因不肯舍了荣国府的依持,信息财礼往返不可谓不频繁,所以贾母竟是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其中的□。
贾母极疼爱这个幼女,知晓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也是真正大病了一场,清醒时却不得不估量着和林家关系的维持。
原本贾敏多年无子,贾母也是操心了的,好不容易儿女双全,且生儿子时差点就丢了性命,总该苦尽甘来了吧?谁知却是因此染了病根,还是药石罔效之症。贾母其实对贾敏的死是有准备的,毕竟贾敏在夏清莲为她确诊之后,就给贾母送了信,希望贾母在她去了之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看顾一二。
所以,贾母便想着,这个姨娘肚子里孩子,若真是个男丁,对林墨玦却是一大威胁,毕竟他的生母犹在,主母已逝,未必不会被扶正,如此作为嫡长子的林墨玦怕是落不得好的。只可惜,这姨娘如今颇为受保护,自己的女儿又病逝了,再也无法对其动什么手脚,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祈祷她生个姐儿。因此贾母打的主意便是将外孙和外孙女带回贾家照管,这样无论姨娘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无法对林墨玦对什么歪心思,而林墨玦凭着贾家做靠山,这林家便只能由他继承,和贾府也远不了关系。